上车前,她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座阴森的建筑。周慕云应该已经醒了,不知他此刻是什么表情。愤怒?懊悔?还是如释重负?
"他会追来吗?"车上,程锦心低声问。
陆明远紧握方向盘:"暂时不会。我们的人拖住了他们。"他侧头看了程锦心一眼,"锦心,你怎么会..."
"我父亲是前清侍卫统领,"程锦心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平静地说,"我六岁开始习武。后来家道中落,被师父收留在戏班。这件事除了师父,没人知道。"
陆明远沉默片刻:"连我都瞒着?"
"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程锦心苦笑,"现在看来,师父是对的。"
车子驶入法租界,在一座不起眼的洋房前停下。陆明远扶她下车:"这里是安全的,你先养伤。戏班的人都已经疏散了。"
洋房里早有医生等候。处理伤口时,程锦心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当医生离开后,她才允许自己瘫软在沙发上,全身的疼痛几乎让她晕厥。
"喝点水。"陆明远递来一杯温水,"锦心,周慕云他..."
"不要再提那个人。"程锦心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从今往后,他是我程锦心的死敌。"
陆明远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你先休息。明天...明天我们有很多事要商量。"
夜深人静,程锦心站在窗前,望着租界璀璨的灯火。远处,上海滩的夜生活正达到高潮,欢笑声隐约可闻。她抚摸着手腕上的淤青,脑海中不断回放周慕云最后看她的眼神——那双眼睛里,除了震惊,似乎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为什么..."她轻声自问,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同一时刻,军阀司令部的办公室里,周慕云站在张大帅面前,额角的伤口已经简单包扎过。
"废物!"张大帅将茶杯狠狠摔在地上,"连个戏子都看不住!"
周慕云低头不语,任凭瓷片飞溅到腿上。
"给我找!翻遍上海滩也要把她找出来!"张大帅怒吼,"还有那个陆明远,统统抓回来枪毙!"
"是。"周慕云敬了个礼,转身退出办公室。
走廊里,他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那支被程锦心夺去又遗落在地牢的钢笔。笔帽上有一道细小的划痕——那是她挣扎时留下的。
周慕云的眼神晦暗不明。他轻轻摩挲着那道划痕,仿佛在抚摸一个遥远的梦境。
晨光透过蕾丝窗帘照进程锦心的房间,她睁开眼,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身下柔软的床铺与地牢里潮湿的稻草形成鲜明对比,手腕上的镣铐痕迹却提醒着她过去几天的噩梦。
她试着坐起来,全身肌肉发出抗议的疼痛。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她拉高被子遮住单薄睡衣下的伤痕。
陆明远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上面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和几样小菜。"感觉好些了吗?"他的声音比往常轻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程锦心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只是伸手接过粥碗。米香在口腔中扩散,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饿。
陆明远在她床边坐下,看着她狼吞虎咽。"慢点吃,"他忍不住说,"没人跟你抢。"
程锦心放下空碗,用袖子擦了擦嘴,这个粗鲁的动作与她平日里的优雅判若两人。"现在能告诉我了吗?"她直视陆明远的眼睛,"你是谁?或者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明远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打,似乎在斟酌用词。"我是你师兄,这没变。"他停顿了一下,"但我也是上海地下党文化组的负责人。"
程锦心的瞳孔微微扩大,但没有太惊讶。昨晚那些训练有素的营救者已经说明了很多。
"'锦绣班'是我们的一个联络点。"陆明远继续说,"师父知道,但他选择不告诉你,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程锦心冷笑一声,"结果呢?戏班散了,大家流离失所,而我差点死在军阀的地牢里!"
陆明远没有反驳,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递给她。"看看这个。"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评弹艺人服饰的年轻女子,怀抱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站在苏州园林的假山前。女子眉目如画,男孩却一脸阴郁,与年龄极不相称。
"这是..."
"周慕云和他母亲,二十年前。"陆明远的声音低沉下来,"他告诉你的故事有一部分是真的。他母亲确实是苏州评弹名角,被当时的军阀李司令强占为妾。但结局比他说的悲惨得多。"
程锦心的手指不自觉地抚过照片上那对母子。
"李夫人善妒,趁李司令外出时,命人用开水烫坏了周母的嗓子,又用绣花针戳瞎了她的眼睛。"陆明远的话让程锦心胃部一阵绞痛,"周慕云当时才七岁,被锁在隔壁房间,听着母亲的惨叫度过整整一夜。"
程锦心猛地将照片扣在床上,仿佛那画面会烫伤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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