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指尖轻轻抚过营地钟绳,铜铃震颤的余韵还在掌心发烫。远处雪山顶的朝阳已完全跃出,像一枚烧红的琥珀嵌进靛蓝天幕,融化的金光顺着冰川裂缝流淌,在冻土上织出蜿蜒的金线。
"该出发了。"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猎人哈克拄着木杖,鹿皮靴上还沾着昨夜巡哨的霜花,却在看见东方时忽然笑了——他缺了两颗牙的嘴角扬起,眼角皱纹里盛着比朝阳更暖的光。林渊这才注意到,猎人群里最沉默的铁匠阿铁,正将锻造锤系上红绸;总爱抱怨的药剂师莉莉,把最后一瓶愈合药水塞进了难民孩子的背包。
队伍沿着金光铺就的山道前行时,林渊听见了歌声。那不是战士的战歌,而是老妇哄睡的调子,混着孩童含糊的哼唱,从流民队伍里此起彼伏地漫开来。当他们路过结冰的湖泊,冰面下突然传来"咔嚓"轻响——不知谁先弯腰捡起块石子,在冰面掷出一串清亮的水漂。孩子们惊呼着追逐滚动的石子,惊飞了芦苇丛里的野雀,扑棱棱的翅膀带起碎金般的阳光。
行至正午,前方突然出现焦黑的废墟。断壁残垣间,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正用木棍支起歪歪扭扭的帐篷。林渊摸出块硬面包要递过去,却看见少年身后转出个更小的姑娘,手里捧着一束无名野花,花瓣上还沾着未干的露水。哈克忽然摘下兽皮护腕,露出陈年剑伤的疤痕,郑重地将护腕套在少年细瘦的手腕上:"拿着,以后换块好铁打把锄头。"
暮色漫上来时,队伍在山坳里扎营。林渊升起篝火,看火星子扑簌簌飞向渐暗的天空,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零星的琴音。循声望去,盲眼的游吟诗人正被孩子们簇拥着,指尖在破损的琴弦上跳跃,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有人往火里添了松枝,松香混着煮土豆的香气弥漫开来,不知谁的毯子轻轻盖在肩头,带着体温的粗毛线蹭过脸颊。
当第一颗星子爬上夜空,林渊忽然明白那些举起的手为何比剑刃更有力量。他望向营地各处:有人在给伤员重新包扎绷带,有人把最后一点肉干撕成细条分给孩子,有人用断剑的残骸在地上画出明天的路线图。而在所有跳动的火光驱散的阴影里,无数双眼睛映着星光,不再是恐惧或仇恨,而是像朝阳融化冰雪时那样,闪烁着温软的、近乎透明的希望。
夜风带来远处冰川融化的声音,那是比任何魔法都更绵长的歌谣。林渊摸出怀里的旧怀表,表盘上的裂痕在火光中闪了闪——那是三年前废墟里捡到的,当时表盘永远停在灾难降临的时刻。此刻他却看见,表盖内侧不知何时被刻上了新的痕迹:一道歪歪扭扭的线,像今天看见的第一缕朝阳。
他合上怀表,听见身旁的莉莉正给孩子们讲睡前故事。她的声音不再尖利,而是像泡软的羊皮纸般柔和:"从前啊,有群傻子在冬天的废墟里种蒲公英......"话音未落,不知哪个孩子突然指着星空笑起来:"看!流星!"所有人都抬起头,只见一道银线划破天幕,却不是转瞬即逝的光芒——它拖着长长的尾巴,像谁在夜空里划亮了一根火柴,明明灭灭间,仿佛有人在云端轻轻挥手。
林渊握紧了怀表。他知道,当明天的钟声再次响起时,会有更多双手举起,在这片曾被战火灼焦的土地上,种下比剑刃更坚韧的春天。而那些在黎明中交叠的影子,终将织成比任何魔法都更不朽的,关于重生的咒语。
篝火余烬在黎明前的薄雾中明灭,林渊踩过结霜的枯草,听见不远处传来金属轻响。铁匠阿铁正借着熹微晨光打磨一柄断剑,红绸剑柄在他掌心翻飞,剑锋却已被敲打成犁头的弧度。"去年此时,这剑还在砍杀魔兽。"阿铁头也不抬,粗粝的拇指摩挲着犁头缺口,"现在倒想试试,能不能犁开冻土种麦子。"
林渊接过他递来的温水囊,忽然瞥见山坳边缘的阴影里,有个身影正对着朝阳张开双臂。是那个戴野花的小姑娘,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露水上,让金色光线从指缝间流淌而过,仿佛在捕捉某种看不见的魔法。当她转身时,林渊看见她衣襟上别着朵用松针编的小花,在晨风里轻轻颤动。
队伍再次启程时,游吟诗人的琴弦上多了段新曲。他用裂开的琴箱盛着孩子们采来的蓝莓,边弹边唱:"山鹰衔来三颗种子,第一颗埋在战士的剑鞘里......"沙哑的嗓音混着蓝莓汁滴落的声响,竟让莉莉眼角泛起泪光——这个总把"药剂比眼泪值钱"挂在嘴边的女人,正偷偷往诗人破洞的袖口塞了片治喉痛的薄荷叶。
正午时分,他们遇见了迁徙的商队。领头的老商人看见流民队伍里的孩子,立刻从驼鞍上取下蜜饯袋,却在递出糖果时忽然愣住:一个断臂的少年正用牙齿咬开绷带,给同伴包扎渗血的脚踝。老商人摘下缀满铜铃的头巾,郑重地盖在少年肩头:"这铃铛能吓跑狼,现在借给你听个响。"铜铃随着少年动作发出细碎的清响,惊起了路边灌木丛里的蓝雀,扑棱棱飞向染着金红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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