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如果那个女孩知道她母亲这番绝情打算，又会露出怎样的脸色？她那张神色生动的面容又要怎样假装出深沉老态？她那双总是直视别人的眼睛，也会露出除了坚强其他的神色吗？
亦或者……她也一直用这样的眼睛直视她无情的母亲，从未弯折自己的脊梁。因此现在陆家拿了她，对于她母亲说不定也是除去一根心中刺、眼中钉。
而如果陆家将这根刺完整奉还，将钉狠厉插入李家，又会引出多少惊涛骇浪？
“呵……”他低着睫毛露出一抹愉悦而深的笑容，“一出好戏。”
郭翼一晚上没睡好，白天一直关在房间里不出去，无所事事。她就补觉，回笼觉睡到中午，这才精神一些。
她起身后翻看前一天陆星淮带来的报纸，连小广告都读干净解闷。这就是这样，她忽然发现写在报纸夹缝里的笑话一则：
“下阳茶楼新悬木质楹联一副，左书‘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右题‘绿水青山皆是有情物’，落款四个大字‘漕运将军’。茶客张三捻须笑曰：‘将军也识得这样雅句？’跑堂提壶蓄水，低语道：‘先生莫高声，这是上月绿水会来收雅捐时留下的墨宝——说是这月起但凡沿河商铺不挂将军字画的，每月需多纳一块银元。’”
郭翼不解，又看看标题的笑话二字，似乎没有读错行。但她并不觉得好笑。但她实在没东西可读，于是耐心读了下去。
“邻座李四插话：‘这几日我看了一遍，给书院题的冰清玉洁，戏园子写的移风易俗，粪码头也有一份，写的是香飘十里。’众人哄笑间，忽闻楼下漕丁敲锣：‘总会告示——即日起开征黄梅天潮气捐，按户头计，每喘一气纳铜板一枚！’满堂茶客顿时咳嗽声此起彼伏。”
什么意思啊，不是不让喘气吗，怎么还咳嗽上了。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喘气了？郭翼又读了一遍，只是朦朦胧胧的大概懂什么意思，仍然不知道好笑在哪里。
只是她再读一遍，再次看见了绿水会三个字，这个绿水会会是昨天晚上那个旋钮上的“绿”的意思吗？
如果这是正解，意思是这个绿水会也有参与这次的事件？ 按照这个笑话的意思，这个绿水会听起来像是一个沿河的黑帮。郭翼对黑帮的理解只在武侠小说里，难不成他们也有什么反清复明的伟业？
搞不懂。郭翼已经学会了搞不懂的事情等等再想，反正孟二、陆星淮、倒霉弟弟都各自有主意，指不定现在自己焦头烂额的想，外面已经变天了呢？
“咚咚。”
门响了。郭翼看都不看来人就说：“陆先生，今天有什么事吗？”
“哦？你很希望是陆星淮？”
郭翼一抬头看去，李诚亦那张少年气十足的冷脸出现在眼前。郭翼大惊：“你怎么来的？”
“陆星淮这几天经常来找你？”几天不见，他依旧保持着根本不听人说话的习惯。
郭翼只好回答他：“可不嘛。他知道你来找我吗？”
“知道。”李诚亦道，“我让他别跟着我。”
“他这么听话？”郭翼道。
李诚亦：“使了点计策，让他以为是姥爷派我来的。”
“那江家那边怎么样？”郭翼问。
“一直在正厅那边闹呢，看见我了就跟看见老虎了一样，差点就要化身武松来打我了。”
郭翼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她以为的闹也就是要个说法，没想到情绪这么激烈。她问：“那你怎么进来了？”
“喏。”李诚亦指了指走廊尽头的窗户，“窗边有棵树，再那边是安署长的办公室。”
“啊？你的意思是，你是爬树过来的？”郭翼道。
李诚亦皱眉：“有什么意见吗？”
郭翼赶紧摇头，时间紧张，说正事要紧：“你的那个绿字，指的是绿水会吗？”
“是。叫的这么正式？现在都叫绿帮。 ”李诚亦道，“正是这件事有新闻，故而我想亲口告诉你。”
“昨晚陆星淮打电话给我，说陆家那边查到这次绿帮介入，背后是母亲。”
“什么？”郭翼这几天感觉自己每分每秒都在震惊，“合理吗？她害我还需要拐这么大个弯，让李家在整个青岭丢脸吗？”
“首先，这是陆家告诉我的。我半信半疑。”李诚亦道，“其次，假如陆星淮说的是真的。你卷入这次的事件，应该是绿帮随机应变的结果，并不在她的考量当中。”
“但她并没有因此收手，应当是不想半途而废吧。何况她本人性格，应该不太注重脸面，更在乎的是收益。”郭翼快速分析，“要面子的是李老爷子。”
她二人一对视，立刻有了盘算。李诚亦道：“我这就回去给老爷子写电报，你且安心在这里就是。最坏的结果你也死不了。”
郭翼笑了一下：“知道了。”
说完李诚亦又从那个窗户翻出去了，毕竟大厅里还坐着两个活鬼要吃人呢。
郭翼回到房间，好好盘算了一下这次的事情，如果目前得到的情报没有错漏。派人来杀江若柳的是李大太太，拘禁孟二和自己想从中牟利的是陆家，派江家来搅浑水的是郑总理。郭翼只是这里面各方受挫的一枚不好用的棋子罢了。
只要李诚亦那小子真有点本事，老爷子站在自己这边的概率还是大的，故而生命危机已经解除，需要谋求点更高的东西了。
郭翼思衬片刻，站起身叫来门外的警察：“我要见陆星淮。”
“听说你要见我？下午和诚亦聊得不尽兴？”陆星淮缓缓端起一杯茶，“怪我，并不能给你们争取更多时间。诚亦要是在安署长那里待久了，报纸与江氏又不知道有多少阴谋论。”
“并非如此，陆先生对我与诚亦太好，我不知如何报答，这才约您一叙。”郭翼也端起茶来。
陆星淮呵呵一笑：“这有何难，把李家的股份分我一些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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