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龙记:时光褶皱里的匠心
温如霜蹲在双生谷老槐树下,指尖拂过阿松师傅那把包浆厚重的黄铜糖勺——勺沿缺了个小角,是三十年前熬糖时被滚沸的糖稀烫得脱手,磕在青石灶台上崩的。阳光透过槐树叶,在糖勺的刻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些深浅不一的纹路里,藏着阿松师傅一辈子的糖龙故事。
“该开始了。”风痕拎着沉甸甸的VR采集设备走过来,黑色的设备箱上贴着张迷你糖龙贴纸,是上次温如霜用剩余的糖料捏的。他将设备轻轻放在树下的石桌上,屏幕亮起来时,映出远处糖龙展馆的飞檐,檐角下挂着的风铃,还沾着清晨的露水。
这是“糖龙匠人记忆计划”启动的第三个月。前两个月,温如霜已经走访了七位老匠人,笔记本上记满了带着糖香的故事,录音笔里存着老人们略带沙哑的嗓音——有讲1960年用红薯糖代替蔗糖做糖龙的窘迫,也有说1985年第一次带着糖龙去县城赶集,被孩子们围着抢买的热闹。可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风痕拿着VR设备的设计图找到她:“光有文字和声音不够,得让后来人看见他们年轻时的样子,看见那些消失的糖坊、灶台,还有熬糖时飘满整条街的甜香。”
阿松师傅是第八位受访者。这位七十岁的老人,是双生谷最后一位掌握“九转糖龙”技法的匠人——所谓九转,是指熬糖时要经过九次火候转换,糖稀在铜锅中从琥珀色转至赤金,再到透亮如琉璃,每一次转换都得凭手感和眼劲,差一秒就会糊锅。温如霜第一次见阿松师傅演示时,老人的手在糖锅上方悬着,手腕微颤却精准无比,滚热的糖稀在他手里像有了生命,顺着糖勺蜿蜒而下,落地时便成了张牙舞爪的龙身,龙鳞上还能看出细微的云纹。
“阿松师傅,您还记得第一次独立做糖龙是哪年吗?”温如霜打开笔记本,钢笔尖悬在纸上,录音笔放在离老人最近的地方。阿松师傅坐在竹椅上,手里摩挲着那把黄铜糖勺,目光飘向远处的山峦,像是要穿透时光的雾霭。
“1968年,我十六岁。”老人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却格外清晰,“那时候我爹卧病在床,队里要办丰收宴,让我去顶班做糖龙。头天晚上我在灶房练到后半夜,糖稀熬糊了三锅,我娘在旁边偷偷抹眼泪,说实在不行就跟队里说,别让我遭这份罪。”
温如霜的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风痕则悄悄打开了VR设备的场景采集模式。设备的镜头缓缓扫过阿松师傅的脸——眼角的皱纹、手上的老茧,还有提到“爹”时眼底闪过的柔光,都被精准捕捉。他需要这些细节,才能在虚拟场景里还原出一个真实的“年轻阿松”。
“第二天早上,我爹强撑着从床上起来,坐在灶房门口看着我。”阿松师傅的手指在糖勺的缺角上轻轻按了按,“他说熬糖要‘听声辨火’,糖稀在锅里翻涌的声音,像春雨打在瓦上,就是火候到了。我照着他说的做,那天的糖龙熬得格外好,队里的人都说,比我爹年轻时做的还精神。我爹坐在那儿,笑着笑着就哭了。”
说到这儿,阿松师傅的声音有些哽咽。温如霜停下笔,递过去一杯温茶,等老人平复情绪。风痕趁机调整了设备的参数,他注意到老人提到“灶房”时,视线总落在老槐树旁的空地——那里曾是阿松家的老灶房,二十年前拆了盖新房,如今只剩一片长满青苔的地基。
“后来呢?”温如霜等老人喝了茶,轻声问道。
“后来我爹就把这糖勺传给我了。”阿松师傅举起糖勺,阳光透过勺身,能看到里面细密的纹路,“他说做糖龙的人,心要比糖稀还纯,手要比糖勺还稳。要是急了、躁了,糖龙就没了灵气。”
采访进行到傍晚时,风痕已经采集了足够的场景数据。他跟着阿松师傅去了老灶房的旧址,用激光扫描仪记录下地基的尺寸,又拍了周围的老槐树、青石路——这些都会成为VR场景里的元素。温如霜则把笔记本里的故事整理成文字,标注出关键的时间节点和细节:比如1968年的丰收宴在晒谷场举办,当时用的是土坯砌的灶台,糖料是队里凑的红薯干熬的,龙身只有两尺长,却用了整整三个小时。
接下来的半个月,风痕泡在工作室里,一点点搭建VR场景。他先根据地基尺寸还原了土坯灶台,灶台表面抹上黄泥,还特意做了几道裂缝——阿松师傅说过,当年的灶台用了十年,裂缝里总藏着糖渣。然后是糖坊的细节:墙上挂着的竹编糖筐,筐沿垂着几根干草;桌上摆着的粗瓷碗,碗底沾着褐色的糖渍;就连窗外的老槐树,他都根据现在的树形,倒推出五十年前的模样,枝桠上还挂着个破旧的鸟窝。
最难的是还原“熬糖”的场景。风痕反复听阿松师傅的录音,把“糖稀翻涌的声音”转换成音频文件,又根据“从琥珀色转至赤金”的描述,调整糖稀在虚拟场景里的颜色变化。为了让场景更真实,他还特意去找了位老木匠,复刻了当年阿松师傅用的木质糖案,案面上刻着浅浅的龙纹——那是阿松年轻时没事干,用刻刀一点点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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