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的冷雾裹着瓦砾,把东域的古城罩得萧索。张楚岚踩着斑驳的石板往废墟走,靴底沾着从北境草原带回的草珠光粒——那些橙黄色的光点在雾中闪烁,竟让冰冷的断壁透出淡淡的暖意,城门口的石狮子在光粒拂动下泛着微光,残垣上的砖缝里钻出秋草,像无数被时光掩埋的火种,在荒芜的古城中燃烧着传承的光。
冯宝宝提着个布包跟在后面,包里装着刚捡的古瓷片,斩魄刀的记忆纹路在包绳上缠绕,银色的光丝拨开弥漫的雾霭,偶尔有暗紫色的砖片从墙顶坠落,接触到光丝便化作尘泥:“这城的砖不对劲。”她指着古城中央的钟楼,断壁的裂痕里藏着影阁的符文在闪烁,“俺的记忆里有这种砖——叫‘断忆砖’,影阁用‘本相’矿脉的精魂和东域混沌能量烧制的,能把人的‘本相’封进砖芯,再顺着地基往‘灭忆城墟’送,跟散忆草的离忆草甸、裂忆崖的断忆崖谷是一个路子,只是换了种遗忘的法子,像被岁月抹去的碑文,把人的传承慢慢磨灭,变成没有根脉的空。”她从包边捡起块碎砖,砖面的纹路里嵌着缕灰黑色的死气,“赵归真的考古队挖了半月废墟,说这城砖的源头在城墟深处的‘忆城核’,能量强到能断绝传承记忆,让咱们趁霜降前清理废墟,把核取出来,别等寒潮降临,断忆砖把整个东域的‘本相’都封成没有传承的空壳。”
王也摇着把折扇站在座残碑前,四盘残片在他指尖转得悠然,带起的气流勉强吹散些雾粒:“哪都通的传承检测仪快锈蚀了,说被砖片缠上的人会出现‘承绝’——就是传承记忆断绝,有个本该守护族谱的老者,把宗卷扔进阴沟,说‘记不记都一样’;有个世代修复古画的匠人,把颜料泼进污水,说‘画不画都褪色’。”他指着城墟方向的灰雾,“赵归真那老小子带了台挖掘机在那边布防,说城墟的‘城魇’比草魇厉害十倍,能让人把祖辈的传承当成瓦砾抛弃,连自己为啥坚守都记不得,像座被掏空的城楼,再也撑不起梁。”
小疙瘩抱着只灵猫从断墙后钻出来,灵猫的爪子上沾着青苔,眼里却闪着与小疙瘩同源的金光:“楚哥哥,这墨墨是守城兽,它说夜里会有‘城灵’从砖缝里钻出来,拖着承绝的人影往城墟飘,要是让它们把人影送进忆城核,整个古城的人都会变成‘无承傀儡’——学者把古籍撕成纸屑,说‘读不读都无用’;工匠把祖传的工具砸成废铁,说‘用不用都失传’;连檐角的风铃都掉在地上,忘了该随记忆摇晃,跟影阁以前玩的绝承术是一个路数,只是更隐蔽,藏在残破的砖瓦里。”他举起块嵌着铭文的砖片,砖面突然亮起,映出个模糊的人影——是个穿影阁制服的女子,面容在不同砖纹里变幻,有时是绣娘的眉眼,有时是张楚岚的轮廓,左眼始终嵌着颗与古玉相同的青碧色义眼,“守城兽说,这砖片里裹着影阁阁主的意识残片,比之前的所有形态都要空寂,像被拆毁的祠堂,得用最厚的传承才能重建。”
观测者印记在张楚岚胸口灼得发烫,他的视线穿透灰雾,看见灭忆城墟的轮廓:不是普通的废墟,是片被时光吞噬的街巷,地基下埋着无数个木盒,盒里装着承绝的“本相”——有老者捧卷的手掌,有匠人研墨的手指,有孩童临摹的笔尖,有绣娘穿针的丝线,都保持着传承断绝时的姿态,像组被尘封的遗迹。城墟中央的钟楼基座里,嵌着颗人头大小的青碧色古玉,表面的纹路比忆城核复杂百倍,隐约能看见“影阁·绝承”的字样,里面蜷缩着个影阁阁主的虚影,左眼的青碧色义眼正随着残钟的余震轻轻颤动,像颗嵌在砖缝里的泪,坠着所有传承的丝线。
“换了身城砖皮囊就以为能混进古城?”张楚岚接过王也扔来的工兵铲,金光咒在铲刃流转,映得断壁都泛着暖光,“以为把‘本相’封进砖芯,就能随便断绝传承?忘了文脉能在瓦砾重生,人能在废墟续史,被磨灭的记忆早晚能从砖缝里重新连成篇吗?”他顺着残街往钟楼走,沿途的木盒纷纷震颤,盒里的承绝“本相”开始挣扎——有他爷爷教他认族谱时的肃穆,有冯宝宝说“俺们得记着”时的认真,有王也帮老者拓碑文时的专注,有小疙瘩对着古画临摹时的虔诚,每个传承里都藏着影阁阁主的叹息,像阵穿堂的冷风,想把所有根脉的火苗都吹灭。
冯宝宝的斩魄刀突然出鞘,记忆纹路在古城间织成道银网,将试图靠近老者的城灵全部兜住:“张楚岚,小心砖缝里的‘绝承丝’!”她的声音混着残钟的余响,“这些丝会顺着传承的缝隙往‘本相’里钻,钻得越深,承绝就越彻底,比城魇的遗忘阴毒,连自己为啥记着都记不得。”
张楚岚刚走到钟楼的基座,断壁突然坍塌,无数根青碧色的绝承丝从砖缝里窜出来,像蛛网般缠向他的手腕。城墟深处传来影阁阁主的声音,带着古城的寂寥,又混着砖瓦的碎裂声:“放弃所有传承,不好吗?”绝承丝突然松开,在他面前组成面砖镜,里面映着无数无承的“轻松”——张楚岚不用再费心记祖训,冯宝宝不用再费力寻过往,王也不用再苦心智考碑文,小疙瘩不用再死记古谱,“你看,这样就不会有束缚,不会有负担,不会有传承断裂的痛,像块无字的青砖,不用为谁记史,永远不用溯源,难道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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