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殿的汉白玉阶上挂着九盏鎏金祥瑞灯，本应在子时三刻点亮的灯烛此刻全灭了，只剩月光给雕龙柱镀上层冷霜。
林小跳刚冲进广场，就被个甩着水袖的傀儡劈面砸来——那傀儡本该是"百戏献瑞"的戏子造型，此刻青面獠牙，水袖里竟抽出了带倒刺的钢鞭。
"小跳小心！"陆九霄的佩刀擦着她耳尖劈下，将钢鞭斩成两截。
他鬓角沾着冷汗，望着四周越聚越多的傀儡，喉结动了动："这些东西...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着魂儿！"
"废话！"苏媚娘抄起茶盏砸向扑来的文臣傀儡，青瓷碎片扎进傀儡木颈，却"咔"地弹出半截黑丝线，"秦老匹夫的傀儡术用活人生魂做引，我早该想到——"话没说完，她后腰被个举着"五谷丰登"木牌的傀儡撞了个踉跄，差点栽进香案里的供米堆。
林小跳铁尺翻飞，敲碎三个傀儡的膝盖骨。
那些被打碎的关节里渗出黑血，混着腐臭的气味。
她突然顿住——不远处，个穿凤冠霞帔的傀儡正摇摇晃晃往人群里挤，霞帔下露出半截绣着并蒂莲的裙角，那是霍家祖传的绣样。
"无赖！"她喊了声，转头却见霍无赖正飘在半空，半透明的指尖凝着幽蓝鬼火，可鬼火才碰到傀儡就"滋啦"一声散了。
他额角渗着冷汗，虚浮的身形比昨夜更淡："小跳，我...我现在连定身咒都使不全。
那老匹夫在傀儡里下了镇魂钉，专门克鬼魂。"
话音未落，凤冠傀儡突然发出尖啸，霞帔"刺啦"裂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银针。
人群里传来孩子的哭声，个穿红肚兜的小娃娃正蹲在香案旁捡糖人，完全没注意到银针正朝他后心扎去。
林小跳想都没想就扑过去，铁尺横在身前。
可预想中的刺痛没传来，反倒是阵风卷着她滚到了石阶下。
抬头看时，张铁锅正捂着胸口挡在小娃娃前，他借来的肉身后背插着三根银针，血浸透了衙役服："林...林姑娘，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扛..."话没说完就栽倒在地。
"老张！"林小跳眼眶发热，刚要冲过去，却见霍无赖突然周身冒起黑雾。
他原本散漫的眼神变得赤红，飘在半空的身体竟凝出了实体——青衫猎猎作响，发冠崩裂，几缕白发混着黑发披散下来。
"无赖？你怎么..."
"小跳，退开。"霍无赖的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我看见...阿娘了。"他抬起手，指尖黑雾凝成锁链，精准地缠上凤冠傀儡的脖颈。
傀儡疯狂挣扎，木头上裂开蛛网似的纹路，里面竟传出女人的啜泣："阿赖...阿赖莫要救我...这是诅咒..."
"闭嘴！"霍无赖吼了声，黑雾突然暴涨，将凤冠傀儡整个裹住。
林小跳被气浪掀得撞在石柱上，恍惚间看见黑雾里的霍无赖在动——不是打斗，是在跳舞。
广袖翻飞的模样像极了话本里的《霓裳羽衣舞》，可动作歪歪扭扭，左脚绊右脚，抬手时差点戳到自己眼睛。
"祖宗你这是跳的哪出？"她揉着后腰爬起来，正好看见霍无赖单脚点地转了个圈，青衫下摆扫过地面，竟将三个扑来的傀儡扫得飞出三丈远，"合着您这秘术是跟城门口卖糖葫芦的王阿婆学的广场舞？"
"噗——"苏媚娘捂着嘴笑出了声，连陆九霄都绷不住，刀把抵着嘴唇咳嗽。
谁料这一笑倒成了转机——霍无赖的"广场舞"看似滑稽，实则每一步都踩在傀儡关节的薄弱处。
他扫腿时带起的黑雾钻进傀儡木缝，那些原本刀枪不入的家伙竟开始成片散架，木屑混着黑血簌簌往下掉。
"小跳，快用铁尺敲它们后颈！"小满举着螺壳冲过来，螺壳里正回放着关键记忆："秦太师用活魂做引，魂头在傀儡后颈的木牌里！"林小跳眼睛一亮，铁尺抡得虎虎生风，所过之处傀儡后颈"咔"地碎裂，黑血里飘出指甲盖大的白影——是被囚禁的生魂。
可就在众人以为要翻盘时，霍无赖的动作突然慢了半拍。
他踉跄着扶住雕龙柱，原本赤红的眼睛闪过迷茫："小...小什么来着？
阿娘说过...要带个小...小桃子？"
"祖宗你清醒点！
我是林小跳啊！"林小跳急得冲过去，却被他身上的黑雾弹开。
霍无赖抬起手，指尖的黑雾开始消散，露出下面半透明的手指："原来...这就是叛徒秘术的代价。
阿爹说过...用禁术会...会忘了最重要的人。"他突然笑了，歪头的模样像极了平时耍无赖的样子："小跳，你记不记得...我教过你怎么用灶灰驱鬼？"
"记得！"林小跳抹了把脸，也不知道是汗还是泪，"灶灰要掺公鸡血，撒的时候喊'妖魔鬼怪快离开'！"
"对..."霍无赖的声音越来越轻，"那你...再喊一遍好不好？"
"妖魔鬼怪快离开！"林小跳扯着嗓子喊，铁尺砸在最后一个傀儡后颈上。
生魂"嗡"地飞散，广场上终于安静下来。
可还没等众人松口气，承天殿顶端突然炸开团黑雾。
秦太师站在檐角，腰间青铜令牌泛着妖异红光，他慢条斯理地扯松官服领口："有趣，看来本官低估了霍家的余孽。"
话音未落，散架的傀儡突然动了。
那些被敲碎的木屑"咔嗒咔嗒"重新拼凑，后颈木牌里渗出更浓的黑血。
林小跳看着重新站起来的百具傀儡，它们的绿眼睛此刻变成了血红色，关节转动的声音像极了无数把钢刀在磨石上划过。
霍无赖的身形已经淡得快要看不见了。
他飘到林小跳面前，抬手想摸她的头，却穿透了她的发顶。
最后一刻，他突然咧嘴笑了："小跳...这波...祖宗我好像要输了。"
林小跳攥紧铁尺，望着重新逼近的傀儡群，又看了眼逐渐消散的霍无赖。
她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扬起下巴喊："输个屁！
祖宗你给我记好了——"
"这波，咱们还没到认输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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