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将官道两旁的野草镀上一层血色。
李当归骑着白马走在最前,雪白的马鬃在晚风中如银浪翻涌。
雀翎和青鸢各骑一匹黑马紧随其后,三人的影子在黄土官道上拖得很长。
"再往前五里就是十里亭。"青鸢抬头看了看天色,"今日就在那里歇脚。"
李当归刚要应答,忽然勒紧了缰绳。
白马扬起前蹄,在尘土中踏出几个深深的蹄印。
前方官道中央,一个佝偻的身影正缓慢蠕动。
那人衣衫褴褛,左腿以诡异的角度拖在身后,每爬一步就在黄土上留下一道汗渍与血污混合的痕迹。
"行行好吧老爷..."乞丐听到马蹄声,头也不抬就开始哀嚎,声音嘶哑得像磨砂纸,"可怜可怜我这废人..."
青鸢的黑马不安地喷着鼻息。
她眯起眼睛,银针已在指间转动。
那乞丐见无人应答,突然一个翻身,熟练地滚到李当归白马前。
他脏污的手指抓住马镫,动作快得不像残疾人:"老爷一看就是贵人!赏口吃的吧,我给您磕头了!"
说着便"咚咚"磕起响头,额角撞在硬土路上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他边磕边念着江湖乞丐惯用的词儿:
"北边打仗瘸了腿,老家房子被火烧,八十老母饿得吃树皮..."每说一句就抹一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三天没吃一粒米,老爷施舍个铜板,我给您供长生牌位..."
青鸢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乞丐的哭诉太过熟练,每个停顿、每次抽泣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
更可疑的是,他虽然在哭嚎,眼睛却时不时偷瞄三人腰间的佩饰——尤其是雀翎挂在马鞍上的骨笛。
"走。"青鸢冷声道,银针在夕阳下闪过一道寒光,"这种老油子,亭子后面能找出十几个。"
乞丐闻言,突然扑上前抱住白马的腿:"别啊贵人!我真是走投无路了..."他一把扯开破烂的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伤疤,"您看这伤!要不是命大..."
青鸢的银针在指尖转了个寒光凛冽的圈,她压低声音道:"别理他,继续赶路。"
李当归点点头,轻扯白马缰绳准备绕行。
就在马蹄即将踏出时,那乞丐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哭。
"老天爷啊!"他捶打着黄土路面,扬起一片尘烟,"仗打完了还是活不成啊!那些当兵的吃香喝辣,我们这些残废就只能等死..."
这哭喊像一把钝刀,生生劈开李当归的记忆。
他眼前浮现出俱卢族营地那些瘦骨嶙峋的老人,孩子们凹陷的眼窝,还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妇人们。
白马的缰绳在他手中渐渐松了。
青鸢的黑马踏前两步,银针已经对准乞丐的咽喉要穴:"当归!这些江湖乞丐最会演戏。你看他方才爬行的身手,哪像个残废?"
"可如果他不是装的呢?"李当归的声音很轻,却让青鸢的银针微微一颤。
青鸢转向雀翎,目光中带着求助。
灰发雨女却只是平静地抚摸着骨笛:"我只听阿尔盖布的。"她说得斩钉截铁,眼中闪烁着李当归熟悉的信任。
乞丐的哭声更凄厉了,他撕开衣襟露出更多伤疤:"我这条贱命不值钱,可家里还有..."
"够了。"李当归突然翻身下马。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盖在乞丐身上。"不论他是不是装的,走到今天这步,我们都有责任。"
他从鞍袋里取出干粮袋,又摸出几枚铜钱。
青鸢的黑马焦躁地踏着蹄子,溅起一片尘土。
"当兵的口口声声保家卫国,"李当归蹲下身,将食物和铜钱放在乞丐面前,"可若真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世上怎会有靠装可怜求生的人?"
乞丐愣住了,脏手悬在半空。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李当归读不懂的情绪——像是羞愧,又像是某种更复杂的悸动。
青鸢的银针缓缓垂下。
她望着李当归的背影,忽然想起百草堂后院那株新栽的槐树苗——这个曾经莽撞的少年,何时已经长得这般挺拔?
雀翎不知何时也下了马。
她灰白的长发在晚风中飘扬,右手始终按在骨笛上,警惕地盯着乞丐的每一个动作。
夕阳的余晖将官道染成橘红色,三人的影子在黄土路上拖得很长。
李当归的白马打了个响鼻,低头嗅了嗅那乞丐脏污的衣角。
乞丐接过干粮和铜钱后,却没有立即狼吞虎咽,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它们裹进衣襟最里层,还用脏兮兮的布条仔细扎好。
"你不是说三天没吃一粒米吗?"李当归俯身问道,"怎么不吃?"
乞丐佝偻着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回老爷的话,家里还有八十老母..."他声音突然哽咽,"这些得留着给她..."
青鸢的银针在指间微微一顿。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乞丐的手腕——那上面有道新鲜的勒痕,明显是绳索捆绑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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