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温箱打开的瞬间，青铜铃突然飞出口袋，叮地砸在地上。周子夜弯腰去捡，瞥见床底塞着叠泛黄的病历单，最上面那张写着“周小夜，女，1993年6月15日，早产夭折”，姓名栏旁边贴着张一寸照，照片上的女婴闭着眼，手腕上系着半枚银铃，和母亲当年留下的那半，严丝合缝。
“滴答——”
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警报，产妇的襁褓突然掉在地上，里面滚出团浸血的棉花，棉花上用朱砂写着“周子夜”的生辰八字。纸人们从走廊涌进来，纸糊的手脚发出撕裂声，周子夜这才发现，每个纸人的后颈都纹着并蒂莲，和护士、母亲的红布角一模一样。
“拿着铃快跑！”护士突然冲进来，扯着他就往消防通道跑。她的纱布在奔跑中掉落，露出手腕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里嵌着片银铃碎片，和周子夜掌心的那片，恰好能拼成完整的花瓣。楼梯间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周子夜听见头顶传来拖沓的脚步声，抬头看见楼梯平台站着个穿寿衣的老太太，正是刚才胡同里的收货人，此刻她的脸像融化的蜡，五官往下滑，露出底下青白的骷髅。
“叮——”
青铜铃在掌心发烫，周子夜突然看清铃身篆文——“黄泉路引，生死速递”。父亲临终前没说完的话，此刻在耳边炸开：原来所谓的速递，送的不是人间外卖，是黄泉路引；所谓的订单，不是食物，是生死契约。他想起车筐里的红布角、银铃碎片，想起母亲失踪前夜，衣柜里曾传出铃铛轻响，原来所有的线索，早就在他身边，只是父亲用死亡做了封印，直到他接过这份“兼职”。
跑出医院时，晨雾正浓。周子夜低头看表，03:48，比所有条形码的往生时间晚了一分钟。电动车的车筐里，除了红布角和银铃碎片，多了张纸条，是父亲的字迹：“第三人民医院1993年产房记录，最后一页别信”。他摸向手腕，疤痕还在，却多了道细如发丝的纹路，沿着脉搏跳动，像条活过来的小蛇。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周子夜跨上电动车，车头灯照亮前路，却在后视镜里看见，市立医院顶楼的天台边缘，站着个穿白裙的女人，长发垂落遮住脸，怀里抱着个襁褓，襁褓边缘露出半枚银铃，在晨雾中闪着微光。他猛地刹车，再回头时，只有片银铃碎片落在地上，叮当作响，像在催促他，又像在哀悼什么。
手机在裤兜震动，新订单弹出：“殡仪馆2楼13号冰柜，麻辣火锅，忌花椒，附纸扎餐具”。周子夜盯着订单地址，想起父亲骨灰盒还寄存在殡仪馆B13柜，昨天去看时，柜子里只剩堆碎纸，管理员说监控里看见个穿寿衣的男人抱走了骨灰盒，男人手腕上，缠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红痕。
青铜铃突然发出清越的响声，这次不是嗡鸣，而是类似婴儿的啼哭，又带着点风铃的脆。周子夜把铃凑到唇边，突然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女声，像从极深的井底飘上来：“哥哥，别信他们说的……我在铃里，一直在等你……”
他浑身血液仿佛冻住，这声音，和记忆中母亲哼的摇篮曲，一模一样。电动车在晨雾中启动，车轮碾过银铃碎片时，周子夜听见自己心跳如鼓，他知道，从接过青铜铃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普通的外卖员，而是黄泉路上的引路人，送的是别人的生死，追的是自己的宿命。
而这一切，不过是个开始。殡仪馆的订单在等他，B13柜的骷髅在等他，还有那个叫“周小夜”的名字，像根细针扎在视网膜上，提醒他，二十三年前的产房里，藏着比死亡更可怕的真相——关于母亲的失踪，父亲的秘密，还有他从未存在过的双胞胎妹妹。
晨钟敲响第一声时，周子夜的电动车消失在雾里，车筐里的红布角被风吹起，露出背面绣着的半行小字：“轿夫抬棺，铃响催命，一子入世，一铃锁魂”。而他不知道的是，在城市另一头的老槐树胡同，那口古井的水面下，正缓缓浮起具女尸，手腕上系着半枚银铃，脚踝处的条形码，永远停在了1993年6月15日03:47——正是他的出生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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