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你妹子们都回来。”李秀兰盛了碗粥推过去,瓷勺磕在缺口处发出清响,还是那只补过七次的搪瓷缸,“让翠兰也来,灶房缺把新笤帚。”
陈伟猛地抬头,眼里浮起水光。
他想起上个月在粮管所,看见娘攥着离婚书站在太阳底下,蓝布衫白得像新雪,突然懂了当年暴雨里那根柏木房梁,从来不是爹扛回来的,是娘用血痕浸透的蓝布衫,自己挣来的天。
月上槐树时,陈苏的身影在窗纸上晃了晃。
李秀兰擦着手从灶房出来,看见她倚着老槐树,指尖掠过银铃发出细碎的响——那串被她留在树杈上的凤冠银铃,不知何时被陈豪用铁丝穿成了风铃。
“我的任务完成了。”陈苏的声音像晨雾般淡,“你看,他们几个的目光,终于从算计房梁转向了你的鬓角白发。”
李秀兰摸了摸鬓角的白丝,笑了:“其实你没教我什么,不过是让我想起,当年在花轿里攥紧剪刀时,刀刃上的光。”
她望向东厢房,陈豪正就着煤油灯写作业,作业本下压着半块水果糖,“孩子们不是不爱,是从前的我,把自己活成了房梁上的补丁,让他们忘了,补丁底下,是能自己挣来青砖的手。”
陈苏的身影渐渐透明,最后化作片槐叶,落在石桌上的搪瓷缸旁。
李秀兰捡起叶子,看见叶脉里映着三十年前的自己——那个在泥水里扛房梁的新妇,终于在今日的月光里,与此刻数着青砖的妇人,重叠成同一个影子。
子夜时分,李秀兰翻出压在箱底的蓝布衫,领口的补丁被她拆了,换了块新裁的月白棉布。
针脚歪歪扭扭,却比当年婆婆教的更利落——就像她现在给孩子们盛粥时,会先给自己添半勺稠的,就像她收着陈伟送来的新麦粥时,会把缺角的搪瓷缸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院外传来夜风掠过银铃的清响,这一次,她没像三十年前那样掉泪。
老槐树的影子在砖地上摇晃,那些被偷走的青砖,被剜去的房梁,终究在岁月里长成了新的根须。
而她攥着剪刀的手,此刻正握着根银针,在月白棉布上,慢慢绣出朵初开的茉莉——不是为了谁的盖头,而是为了让自己看见,这双能扛房梁的手,也能绣出属于自己的晨光。
1990年惊蛰,李秀兰在窗台摆了七盆茉莉。
瓷盆是陈雨用奖金换的,盆底歪歪扭扭刻着“李记”——仿的是她爹当年烧砖的窑号,只不过这回,砖窑砌在了每个孩子的心里。
陈红抱着第三个孙子来的时候,怀里还揣着新晒的槐叶茶。
“虎娃他爹把西厢房的漏雨处补了,”她摸着窗台上的茉莉,叶片上凝着晨露,“用的是您当年存的柏木方子,说要给孙子们搭个爬满葡萄的架子。”
李秀兰看着外孙子拽着陈伟的裤脚喊“姥爷”,男人蹲下身时,军绿色衬衫领口露出道淡红的疤——去年冬天替她去镇上换粮,摔在结冰的坡上留的。
晌午炊烟起时,陈彩的二八杠自行车碾过青砖路,车把上挂着两串银铃。
“娘,尝尝我新学的茉莉酥。”她掀开竹篮,雪白的酥皮沾着碎花瓣,“照着您账本第三页的法子,糖放了双份——”
话到一半突然笑了,如今那本烧了的账本,早变成孩子们各自抄在笔记本里的“持家经”,只是每一页末尾,都多了句“给娘留半碗”。
陈豪蹲在槐树下给砖缝填新土,三十七块刻着“李记”的青砖在墙角码成小塔,砖缝里钻出的蒲公英,比胡翠萍家院子里的开得更旺。
“娘,等我考上县中学,”他举着半块水果糖跑过来,糖纸是陈雨从上海带回来的花玻璃纸,“每周都回来给您挑水。”
李秀兰摸着他袖口新补的补丁——是王翠兰昨夜送来的,针脚细密得能看见“李”字的起笔。
黄昏收衣裳时,李秀兰看见晾衣绳上挂着件月白衬衫,领口绣着朵半开的茉莉。
陈伟站在院门口,手里攥着从粮管所捎来的奶糖:“翠兰说,您该穿点鲜亮的。”
糖纸在风里响得像当年的凤冠银铃,而那串被陈豪穿在槐树上的银铃,此刻正晃出细碎的光,映着王翠兰躲在门后的身影——她手里攥着把新笤帚,柄上缠着李秀兰去年送她的红毛线。
子夜,李秀兰摸着枕边的搪瓷缸入睡。
缺口处的茉莉花瓣早化作经年的渍印,却比任何新瓷都暖。
窗台上的茉莉开了第一朵,香息漫过三十年前的花轿、十年前的离婚书,漫过那些被拆走的青砖与补过七次的缸沿,最终落在她腕间——那里戴着串银铃手链,是陈苏离开时留的,却在某个清晨突然变成了真,风一吹,便有清泠的响。
春分那日,老槐树抽出新叶。
李秀兰蹲在砖地上数蚂蚁,突然听见头顶有东西落下。
抬头看时,是片带着齿痕的槐叶——不知哪个孙辈咬着玩的,叶脉间竟天然形成个“家”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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