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去公社,”李秀兰拍了拍陈豪的后背,从口袋里摸出半块水果糖塞给他——这是她藏了半年,本想等小宝回家时给的,
“离了婚,这院子还是你们的家。”她望向蹲在墙角的陈红和陈彩,目光扫过她们补丁摞补丁的衣裤,“但你们爹,得把欠我的,连本带利还回来。”
暮色里,老槐树的枝叶沙沙作响,像在替三十年的光阴叹气。
李秀兰捡起地上的窝窝头,吹了吹灰,塞进陈豪手里:“去灶房烧锅水,娘给你们煮白面糊——”她指腹划过石桌上的茶渍,突然笑了,“加把茉莉花,香。”
陈红看着娘转身时挺直的脊背,突然想起那年暴雨冲垮土坯房,娘扛着柏木房梁在泥水里走了三里地,肩头的血痕浸透了蓝布衫,却没掉一滴泪。
此刻她终于懂了,有些裂痕,不是用“过日子”就能糊上的;
有些账,不是用“夫妻情分”就能抵消的。
院角的蒲公英在晚风里摇晃,像极了李秀兰当年出嫁时凤冠上颤动的银铃。
这一次,她没再等谁来替她掀开盖头,而是自己攥紧了剪红绸的剪刀——刀刃闪着冷光,却比任何时候都亮堂。
公社的木牌在晨雾里泛着青灰,李秀兰的蓝布衫洗得比往日更白,领口的补丁被她用白线细细锁了边。
陈大山跟在五步开外,军绿色衬衫纽扣错扣了两颗,锁骨处的牙印被高领秋衣遮得严严实实,却遮不住眼下的青黑——昨夜他在院角蹲了半宿,听着李秀兰在灶房熬粥的响动,像听着三十年光阴被一点点熬成透明的水。
“秀兰嫂子,”公社妇联主任王桂芳接过她手里的离婚申请,指尖在“倒卖统购粮”“长期通奸”的字眼上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那叠信笺真要交上去?你男人和胡翠萍蹲了大牢,孩子们……”
“孩子们?”李秀兰望向躲在廊柱后的陈红和陈彩,她俩正给躲在怀里的小侄女擦鼻涕,突然想起去年冬天,王翠兰抱着孙子来讨粮票,把她刚蒸好的玉米面窝头揣走三个,“孩子们要是认贼作母,就该看看他们爹这些年往别人家搬了多少砖。”
陈大山突然扑通跪下,膝盖砸在公社门口的青石板上:“秀兰,我写检讨!我把青砖都搬回来,把柏木房梁重新给你架上——”
“架上?”李秀兰从蓝布衫里摸出把生锈的卷尺,“你拆房梁时,我量过,少了两寸三。”
她蹲下身,指尖几乎要戳进对方颤抖的眼皮,“就像你在我心口剜的那刀,补不上了。”
妇联主任咳嗽两声,把离婚协议书推过去:“按政策,男方过错,女方可以主张房产……”
话没说完,王翠兰突然从院外冲进来,鬓角的卷发沾着晨露,看见桌上的信笺,猛地扑向李秀兰:“你敢毁我小姨名声!”
李秀兰早有防备,往旁一闪,王翠兰扑了个空,膝盖磕在砖缝里。
她趁机抖开那叠信笺,“棉桃”二字在晨光里格外刺眼:“你公公给你小姨写情书时,你男人在旁边研墨吧?”
目光扫过呆立门口的大儿子陈伟,“昨儿你男人去你小姨家搬砖,我数了,缺了三十七块刻着窑号的——”
陈伟的喉结剧烈滚动,突然转身跑出院门,布鞋在青石板上甩出清脆的响。
王翠兰望着他的背影,胭脂脸褪成青白,突然抓起桌上的搪瓷缸摔在地上——正是昨夜李秀兰给孩子们盛面糊的那只,缺口处还沾着半片茉莉花瓣。
“摔吧,”李秀兰弯腰捡起碎瓷片,“这缸子跟了我三十年,补过七次,如今也该换了。”
她把碎瓷片塞进陈大山手里,“就像这日子,补得再整齐,裂缝里也长不出新日子。”
离婚书盖上红章时,晨雾刚好散了。
李秀兰揣着盖了红戳的纸页,转身看见小儿子陈豪蹲在墙根画小人,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娘和小宝”。
她走过去,把半块水果糖塞进他手里——这是最后一块,本想留到过年,“放学回来,娘给你炖白菜豆腐,搁点猪油。”
陈大山蹲在地上捡碎瓷片,手指被划破也不觉得疼。
他看见李秀兰的蓝布衫在阳光下泛着光,突然想起刚成亲那年,她穿着这件衣服在槐树下洗头,皂角水顺着发梢滴在青砖上,像落了满地的星星。
可他后来才知道,那些青砖是她爹烧了三个月的窑,每块都刻着“李记”的窑号,就像她眼底藏着的光,从来没为他暗过。
回家的路上,三女儿陈雨把唯一的布鞋让给娘,自己光着脚走在碎石路上。
李秀兰突然停住脚步,从怀里掏出那本皱巴巴的账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新添了行字:“1985年4月26日,债清了。”
她把账本塞进灶膛,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在火苗里蜷成灰,突然觉得胸口轻得能飘起老槐树的槐花。
傍晚的院子里,老槐树影又细又长。
李秀兰蹲在墙根数砖,三十七块刻着“李记”的青砖整整齐齐码在墙角——是陈伟晌午偷偷搬回来的,每块砖上都沾着新土,像带着胡翠萍家院子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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