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身体难得放松下来,纪明温恍惚中记起儿时的事。
他梦见自己变回垂髫孩童,赤脚跑过青苔斑驳的墓碑群。
北邙山阴有村落,无名无姓,村中人皆姓“纪”,以“守冢人”自称。
村中男女世代为墓主仆役,生不入仕途,死不葬外土。
村中人不与外通婚,不置办田产,不考取功名,生老病死皆在这方寸之地,世代只为那座沉睡在山腹深处的巨大墓穴而活。
关于那座大墓,世间众说纷纭。
有人说,那里葬着前朝末代皇帝,兵败后携国库金锭千箱、夜明珠百斛殉葬,墓道两侧嵌满南海珊瑚,连地砖都是整块的翡翠雕成。
也有人说,墓中根本无尸,唯有一鼎“长生丹”——当年方士以童男童女心头血炼制,服之可寿与天齐。
这丹药需活人吞服后立即封入棺椁,沉睡千年方见效。
尽管并没人亲眼见过里面的模样,但毋庸置疑的一点,便是里面藏着的宝贝价值连城。
为了提防这些盗墓贼,每当夜幕低垂,村中男子便会提着铁锹、绳索,沉默地巡视在墓道入口,绝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盗墓贼往往活不过一夜。
尸骨被埋在村外的乱葬岗,坟头不立碑,只插一根削尖的木桩。
久而久之,山野间便流传起一则传闻:
北邙有凶村,入者无归魂。
纪明温幼时,曾趴在祠堂的窗棂外,偷看族长训话。
“我们生来便是墓主的仆役。”
族长沙哑的声音混着香火气飘出。
“外头的金银财帛、功名利禄,与我们无关。”
“若有外人擅闯......”
老人枯瘦的手指抚过供桌上那把生锈的砍刀,刀刃上还残留着深褐色的痕迹。
“杀了便是。”
木窗“吱呀”一声轻响。
纪明温慌忙缩回扒在窗棂上的手,却已经晚了。
祠堂内,族长的背影骤然僵住,那颗白发稀疏的头颅缓缓转动——
“谁?”
苍老嘶哑的声音像钝刀刮过青石,吓得纪明温浑身一颤。
他本该逃跑的,可双脚却像生了根,只能眼睁睁看着族长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从阴影中浮现。
昏黄的烛火下,老人的眼睛浑浊发黄,眼白上爬满血丝,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是明温啊……进来。”
纪明温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推开祠堂的破旧木门。
“爷爷……”
他怯生生地唤道,声音细如蚊呐。
他是族长的亲孙子,但爷爷有十几个孙子,自己不过是其中之一,既不最年长,也不最聪慧,从来不是爷爷最看重的那个。
祠堂内烟雾缭绕,供桌上的香烛明明灭灭。
纪明温抬头,却看不清围坐在两侧的那些长辈们的脸。
他们的面容隐在阴影里,只有一张张干瘪的嘴在烛光中张合,发出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明温也有五岁了......”
“是该进墓看看了...侍奉大人...”
“毕竟是纪家的种,差不了...”
那些声音忽高忽低,交织在一起,像是无数只虫子在耳边爬动。
纪明温攥紧了衣角,只觉得后背发凉。
那处墓穴,所有满五岁的孩子都要进去一趟,纪明温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但他的玩伴进去过,有些是哭着出来的,有些则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大人真的存在吗?
大人究竟是什么?
纪明温不敢想,也不敢猜墓穴内供奉的墓主名讳,他的父母总是会说,等到他长大,自然有资格了解墓穴。
但在那之前,只需要知道,守冢人的宿命就是终生守在北邙山,不得离开,不得背叛。
族长枯瘦的手突然按在他肩上,力道大得惊人,吓得胡思乱想的纪明温身子一颤。
“不要紧张,明日我会让你的母亲带你去见大人,表现好一些。”
他根本没听清族长在说什么,只能含糊着点点头,内心充斥着无限恐惧。
第二日,五岁的纪明温踮着脚站在铜镜前,看着母亲用泡过槐花的水为他梳头。
她的动作很轻,木梳齿一点点理顺他柔软的发丝,最后挽成一个小小的发髻,用红绳仔细系好,显得小小的纪明温格外招人喜欢。
“温儿今日真俊。”
母亲蹲下身,替他抚平衣襟上最后一道褶皱,眼里含着笑。
可当纪明温伸手想抱她时,母亲却避开了。
“记住,进了墓室就不能如此撒娇了。”
她取出一方雪白帕子,沾了井水,一点点擦净他的脸,连耳后都不放过。
纪明温没说话,只乖巧地点点头。
墓道比想象中冷。
母亲走在前头,提着盏羊角灯,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他。
纪明温能感觉到她的掌心在微微发抖,却不是因为害怕,那是种近乎狂热的虔诚。
村子里的人从未质疑过自己为何要做守冢人,仿佛这是他们生来的使命。
墓道内,纪明温看见无数岔路口像蛛网般延伸进黑暗里,若无母亲引着,这偌大的墓穴像极了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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