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新城外,幽州军王贲大营。
王贲的牛皮战靴碾过冻土里的半截断箭,靴底裂开的缝隙渗进雪水,寒意顺着脚筋爬满脊背。
他望着二十里外北新城头飘起的狼烟,喉结动了动,咽下的却是混着沙砾的唾沫。
身后三千"幽州精锐"正在扎营,说是扎营,不过是把豁了口的铁锅架在坟头上.
——这些兵卒的皮甲补丁摞补丁,腰刀锈得能当锯子使。
"将军,哨骑回报,左贤王的大军距北新城不过二十里。"
副将赵成递来水囊,羊皮袋里晃荡的却是马尿味的浑酒。
这汉子左眼蒙着脏污的麻布,三年前幽州守城时被石敬克扣了伤药,生生烂掉了眼珠子。
王贲没接水囊,手指摩挲着腰间玉带扣。
那是五年前平定流民暴乱后先帝亲赐的,如今镶玉的凹槽里填满血垢。
玉带扣背面刻着"忠勇"二字,早被磨得只剩残痕。
"让弟兄们把旌旗再挂低些。"
他踢开脚边冻硬的马粪,露出下面半张石敬的剿匪檄文。
"等匈奴人破了北新城,咱们就…..."
王贲捏紧了拳头,活生生地捏出血来,血顺着手滴落在地面,似在追忆曾经的自己。
"咱们就返程吧。权当我们没来过。"
"咱们就这么回去?"
赵成突然扯开衣襟,胸口"戍边八年"的刺青裂成蜈蚣状疤痕。
"当年跟着您打漠北的兄弟,如今还剩几个?"
王贲的指节在玉带扣上泛白。
他当然记得七年前的雪夜,五百轻骑直捣匈奴王帐,回来时却因"擅自出兵"被石敬当众鞭笞。
那些蘸盐水的牛皮鞭,抽碎的不止是铠甲。
中军帐里弥漫着腐木气息。
说是军帐,不过是三块破毡布拼成的窝棚。
王贲盯着案头半截残烛,烛台是用断枪头改的,烛泪里凝着几根灰白须发。
那是他父亲的遗物,老将军当年被石敬逼得吞金自尽。
帐帘突然掀起,寒风卷着雪粒子扑灭残烛。
亲兵捧来半瓦罐粟米粥,浑浊的汤水里飘着几片烂菜叶。
"将军,石大人又差人送'犒赏'了。"
亲兵嗓音发颤,露出怀里三坛贴着"御赐"封泥的酒坛。
王贲的佩刀突然出鞘半寸。
他认得这些酒坛,去年冬至石敬赏给戍边将士的"御酒",喝死了三十八个吐血的汉子。
刀锋划过封泥,果然露出坛底"狼毒浸三月"的暗记。
"分给各营。"
王贲的声音像生锈的铰链。
"就说...是本将特意讨来的好酒。"
赵成猛地踹翻酒坛,毒酒渗进冻土滋滋作响。
"您真要当石敬的狗?"
他独眼里迸出血丝。
"北新城里可是大皇子!"
"大皇子?"
王贲突然冷笑。
"你没看见,石敬连让我们活着回去都不肯。"
赵成突然大吼。
"那你就甘愿让帐外这三千人陪你一起窝囊?"
大吼之后,赵成突然平静下来,眼中似有泪珠滚动,声音也略沙哑起来。
"我们,就这样认命?"
王贲苦笑道。
"不然?去了北新城,也不过送死而已。这大皇子再有本事,也难掀翻这局棋。"
赵成闭着眼说道。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赵成语气意外的平静,平静地夹着失望,平静地跟着这个曾经的忠勇大将一起等待死亡。
"末将领命。"
说罢便平静地走出大帐。
帐外。
暮色染红雪原时,石敬的信使踏着流民尸体而来。
这白面无须的文吏骑着膘肥体壮的黑马,马鞍旁挂着个渗血的布袋,隐约露出半截孩童的手指。
"王将军好雅兴。"
信使的麂皮靴避开满地污雪。
"州牧大人特命下官送来《忠义录》,望将军熟读。"
他递上的金丝楠木匣里,装着王贲族谱的抄本——每页都沾着朱笔圈注的血渍。
王贲的佩刀在鞘中嗡鸣。
他知道那布袋里装的是老家亲眷的耳朵,上月石敬"请"他母亲赴宴时就说过。
"老夫人若思儿心切,本官可遣人送些零碎过去。"
"末将领命。"
王贲单膝跪地时,铠甲缝隙的冰碴刺入膝盖。
信使突然用马鞭抬起他的下巴。
"州牧大人还问,将军可知'寒鸦营'?"
王贲瞳孔骤缩。
那是他七年前带出来的精锐,去年被石敬派去剿匪,三百人全数战死翡翠谷。
——事后才知匪首是石敬小舅子扮的。
"寒鸦忠魂,末将日夜铭记。"
王贲的指甲抠进掌心,血珠滴在族谱上晕开。
"请大人回禀牧守,末将定让朱权殿下...体面殉国。"
子夜巡营时,王贲在西北角营帐外驻了足。
三个少年兵卒围着偷猎的野兔烧烤,火堆里烧的是半卷《武经总要》。
那是王贲当年亲自编撰的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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