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姐弟俩先去了罗爷爷家。老两口看到羽绒服时又惊又喜,开心之后又觉得她浪费钱。陈十雨哄着说不贵,他们才没说什么。张桂枝当场就试穿起来,在镜子前转来转去。
"暖和!真暖和!"老人摸着衣服面料,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这颜色也好看,显得我年轻了好几岁。"
罗大勇则对茶叶爱不释手,当即就泡了一壶,招呼左邻右舍来品尝。不一会儿,小小的堂屋里就挤满了人,都是听说陈家姐弟回来特意赶来看望的。
"十雨长成大姑娘了!"
"小煦眼睛真能看见了?太好了!"
"在京市过得习惯不?"
七嘴八舌的问候让姐弟俩有些应接不暇,但心里却暖洋洋的。陈煦好奇地打量着每一位大家的脸。原来总是给他塞糖吃的胡二叔长着浓密的眉毛。嗓门很大的王婶有着圆圆的苹果脸;小时候经常给他做木头玩具的罗大叔下巴上有一道疤...
离开罗家,他们又去了田奶奶和其他几户人家。每到一处,都会被拉着说上半天话,临走时还被塞满各种吃的。自家晒的干菜、腌的酸菜、糍粑...等走完这几家,已是下午时分,姐弟俩手里又多了几个鼓鼓囊囊的袋子。
回家的路上,陈十雨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江屿川发来的消息:"到了吗?"
她这才想起昨晚忘记报平安了。走到家门口,她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远处是绵延不断的高山,院子前郁郁葱葱的竹林,还有养育一代代河湾村村民的那条大河,河水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波光。
"到了,一切都好。"她附上照片发了过去。
几乎是在瞬间,手机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几秒钟后,江屿川回复:"在家过的开心,早点回来。"
陈十雨不自觉地扬起嘴角。隔着屏幕,她似乎能看到江屿川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谁啊?"陈煦好奇地问。
"老板,问我什么时候回去上班。"陈十雨收起手机,故作轻松地说。
陈煦挑了挑眉,明显不信,但也没多问。
晚饭是热中午的剩菜,姐弟俩却吃得格外香。饭后,陈十雨在院子里洗碗,陈煦则坐在一旁陪着。
"姐。"他突然喊道,"明天我们去上坟,我想给爸爸和爷爷说说眼睛的事。"
陈十雨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碗筷滴下的水在盆里激起一圈圈涟漪:"好,我们早点去。"
夜幕完全降临,村子里零星亮起灯火。远处传来几声狗吠,还有不知谁家电视的声音。陈十雨站在院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柴火味、泥土味和远处田野的气息,这是她在京市永远闻不到的味道。
这就是家啊……
清晨的河湾村笼罩在一层薄雾中,远处的山峦若隐若现。
陈十雨和陈煦跟着罗大勇,沿着熟悉又陌生的小路向后山走去。陈十雨背着一个背篓,里面装着纸花,香烛纸钱和一瓶米酒和一些水果。
"路不好走,小心点。"罗大勇回头提醒道,手中的镰刀不时砍掉路边伸出的荆棘。
陈煦走得很慢,这是他手术后第一次走这么崎岖的山路。护目镜下的眼睛贪婪地看着沿途的一切——挂着霜的草,石缝中顽强生长的野花,远处柑橘树上覆盖的薄雪。虽然视线还是十分模糊,但也能看见。这些都是他曾经只能用手触摸、用鼻子闻、却从未真正"看见"过的景象。
"姐,那就是我们家以前的地吗?"他指着半山腰一小块地问道。
陈十雨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心头一颤:"你还记得?"
"记得味道。"陈煦轻声说:“也记得路。”
罗大勇在前面叹了口气:"现在种柑橘的少了,村里都是些老人,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大家都干不动了。"
转过一个山坳,眼前出现一小片松树林。林子边缘,两座坟茔静静地立在那里。陈十雨的脚步猛地顿住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呼吸变得困难。
坟头和周围都修整得很整齐,没有杂草,坟头上还挂着褪色的清明纸花,墓碑前残留着燃尽的蜡烛和香梗。显然,一直有人来打扫祭奠。
"罗爷爷..."陈十雨的声音哽咽了。
罗大勇摆摆手:"你张奶奶和田奶奶常来,村里人谁路过了都会顺便停下来修剪一下一旁的草啊什么的。"
陈十雨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踉跄着走到坟前,扑通一声跪在爷爷的墓碑前。
"爷爷爸爸...我们回来了..."她抚摸着墓碑上的字迹,指尖颤抖得厉害。
陈煦站在原地,像是被钉住了。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看见爷爷和爸爸长眠的地方。墓碑比他想象的要小,灰色的石面上刻着他只摸过一次的字。阳光透过松枝照在碑面上,那些刻痕里积着细小的灰尘。
"爸,爷爷..."他轻轻唤了一声,然后双腿一软,跪在了坟前。
压抑了六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陈煦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墓碑上,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地面。他想说很多,想告诉爸爸他上学读书了,想说他终于能看见这个世界了,可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最后只变成了一声声压抑的呜咽。
陈十雨点燃香烛,又倒了三杯米酒摆在坟前。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年的经历,只挑好的说——她在北京找到了不错的工作,弟弟读书很争气,回回考第一,眼睛手术很成功...
"就是...就是太想你们了..."说到最后,她还是没忍住,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罗大勇站在一旁,粗糙的手掌抹了抹眼睛。心情十分沉重。
"爸,我能看见了..."陈煦终于缓过气来,手指描摹着墓碑上的刻字,"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我还差一次心脏手术就好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能看见了...可是却看不见你们..."
这句话像一把刀,同时扎进了陈十雨和罗大勇的心。罗大勇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姐弟俩的肩膀:"别哭了,你们好好的,陈老头和你们爸爸就高兴。再哭下去,他们该心疼了。"
陈十雨擦干眼泪,开始烧纸钱。火苗蹿起来,映红了她和弟弟的脸。陈煦把一张张纸钱慢慢放进火堆,看着它们卷曲、变黑,最后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他们在坟前待了很久,直到香烛燃尽,酒水渗入泥土地。临走时,陈十雨把坟头的旧纸花换成新的,又捧了把土添在坟上。
"过年我们再来看你们。"她轻声说,手指最后抚过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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