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黑风口走了两日,风里的沙砾渐渐裹上铁锈味,像无数把钝刀在磨人的骨头。天边总悬着片紫灰色的云,明明是白日,却暗得像将落的黄昏,映得前方的断垣残壁泛着冷光——那便是永安军的故垒了。
故垒的城砖都被炮火熏成了黑紫色,墙垛上还插着半截断矛,矛尖挑着块破烂的军旗,残布上的“永安”二字被风撕得只剩个“安”,在风里簌簌发抖,像个咽气前还在念着家国的老兵。
阿芷的两生草卷着叶片,草尖抵着吴仙的手背,凉得像块冰。“草说这里的名字在哭,”她声音压得低,“不是一个两个,是好多好多,挤在一块儿,哭声都缠成了团,化不开。”
墨渊的镇山链突然从腕间滑出,链环贴着地面游走,在一处塌陷的营房前停住,链环相碰的声响里带着颤。“下面有东西。”他俯身扒开碎砖,指尖触到块冰凉的铁板,“是军箱,锁着的。”
吴仙挥袖拂去浮尘,露出口半埋在土里的铁箱,箱锁早已锈死,锁孔里卡着半片干枯的花瓣,像是有人锁箱时,特意夹进去的念想。他指尖凝起灵力,轻轻一点,锁“咔”地断了,箱盖掀开的刹那,一股混着霉味的纸香飘出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本牛皮封面的册子,边角都磨圆了,封面上写着“永安军第三小队花名册”。
册子刚被取出,故垒里突然刮起阵旋风,卷起地上的枯骨与锈甲,在半空凝成个模糊的方阵,方阵前立着个虚影,穿褪色的校尉甲,手里攥着半截枪,枪杆上刻着“秦”字。
“是第三小队的队长,秦烈。”墨渊的镇山链缠上那杆枪,链环上浮出层薄光,映出虚影的脸——眉目硬朗,左眉骨有道疤,是年轻时被箭镞划的。“我师父的手记里提过他,说他带的小队最是悍勇,却在黑风口最后一战里,被记成了‘临阵脱逃’。”
吴仙翻开花名册,第一页就是秦烈的名字,下面记着“队长,擅使长枪,戍边七年”,字迹是用炭笔写的,笔锋刚硬,却在“七年”旁点了个小小的墨点,像有人犹豫了很久,才敢落下这一笔。再往后翻,密密麻麻记着三十七个名字,每个名字旁都有注脚:“赵小五,弓弩手,家有老母”“钱六,鼓手,爱唱家乡小调”“孙七……”
翻到最后一页,纸页上有片深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血渍里写着行小字:“七月十三,护粮草入雁门关,余三十七人,愿以血肉铺路,勿让粮草断。”
“不是逃兵。”吴仙的指尖抚过那行字,念归幡突然剧烈晃动,幡面星纹炸开,映出漫天火光——
黑风口的山道上,三十七个士兵背靠着背,手里的刀枪都卷了刃。秦烈举着断枪,对着身后的粮车嘶吼:“兄弟们,记住了,咱们是永安军的,死也得把粮草送过去!”
赵小五的箭囊空了,他捡起块石头,往自己额头上砸了下,血顺着脸往下淌:“队长,俺娘要是问起,就说俺成了英雄!”
钱六的鼓早就被劈成了柴,他扯着嗓子唱家乡的小调,调子跑了八百里,却把敌军的阵脚搅得更乱。
孙七……
画面里的人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秦烈,他用身体挡住粮车,断枪插进地里,像根没倒的旗杆,直到被乱箭射成了筛子,眼睛还盯着雁门关的方向。
而那些被护着的粮草,最终平安送进了关,只是送粮的人,却成了文书里“畏敌溃逃,不知所踪”的注脚。
“他们被忘了,还被污了名。”阿芷的眼泪掉在花名册上,打湿了赵小五的名字,“草说他们的魂一直在故垒里转,总在等个人来告诉他们,粮草送到了,他们没白死。”
那模糊的方阵虚影突然齐刷刷跪下,三十七个影子对着吴仙手里的花名册叩首,动作整齐得像操练了千遍万遍。秦烈的虚影举着断枪,声音嘶哑得像被风沙磨了三百年:“求仙长……还我弟兄们一个名正言顺。”
墨渊的镇山链突然腾空而起,链环化作无数道流光,钻进故垒的断垣残壁里。“我师父说过,军魂最是执念,要么战死沙场,要么名留青史,最怕的就是死得不明不白。”他的声音里带着怒意,“这些人用命护了家国,凭什么要背着逃兵的污名?”
随着镇山链的流光游走,故垒的地下传来“哗啦啦”的声响,竟是些被埋了三百年的军械——生锈的刀、断弦的弓、还有面残破的小队旗,旗上绣着“三”字,边角还沾着未烧尽的粮袋碎片。
吴仙将念归幡竖在地上,幡面星纹化作一道光柱,直冲天际。他抓起花名册,运起灵力,一字一句地念出那些名字:“秦烈,赵小五,钱六,孙七……永安军第三小队,七月十三,护粮草于黑风口,全员殉国,无一人逃!”
每个名字被念出时,方阵里就有个虚影亮一分。念到最后一个名字,光柱突然炸开,化作漫天星火,落在故垒的每一寸土地上。那些枯骨旁冒出青芽,锈甲上长出苔藓,连那面破烂的军旗,“安”字旁竟慢慢显露出“永”的残痕,像是被星火重新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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