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谷的入口藏在一片流岚里。船刚泊在谷外的浅滩,就见白色的雾气像绸缎般漫过来,缠上船头的木栏,留下湿漉漉的凉。阿芷伸手去接雾气,指尖触到的却是一片柔软,像摸到了上好的蚕丝。“这雾好奇怪呀。”她晃了晃手,两生草的叶片上凝着细小的水珠,水珠里竟映出归真山的模样——她小时候在树下追兔子的场景,清晰得仿佛昨日。
“是记忆织成的雾。”吴仙握着念归幡,幡面的星纹在雾中微微发亮,映出无数细碎的光影,“这里的雾气能勾连人心底最深的念想,化成幻境。”
众人踏着雾气往里走,脚下的路渐渐变成青石板,石板缝隙里钻出淡紫色的“忆丝草”,草叶上挂着的露珠,每个都嵌着不同的画面:有稚童学步的蹒跚,有少年执剑的锋芒,有老者对弈的专注。张木匠蹲下身看一枚露珠,里面映着他爹教他刨木头的样子,爹的手满是老茧,却稳得很。“这草能把念想结在露水里?”他伸手想去摘,露珠却“啪”地碎了,化作一缕轻烟。
“别碰。”黑袍修士按住他的手,掌心青火微动,照亮了前方的木屋,“这些不是真念想,是被织出来的。”
木屋外晾晒着无数匹锦缎,锦缎在雾中浮动,上面织着的不是花鸟鱼虫,而是一幕幕人生:有金榜题名的狂喜,有洞房花烛的娇羞,有儿孙绕膝的温煦。一个穿着素色布裙的女子正坐在织机前,手指拈着银色的丝线,丝线穿过织梭,落在锦缎上,竟化作一个孩童扑向母亲的身影。
“是织娘。”吴仙轻声道。那女子闻声抬头,眉目温婉,只是眼神有些空茫,像蒙着一层雾。“客人是来寻‘过往’的?”她指了指那些锦缎,“无论想留着哪段日子,我都能织给你,只要你付得起‘念想’。”
“付得起念想?”墨渊皱眉,镇山链在袖中轻颤,“你要的是什么念想?”
织娘拿起一根丝线,丝线里浮出一段模糊的记忆——是个书生与她告别,说要去京城赶考,等中了功名就回来娶她。“我要的是‘舍得’。”她将丝线缠在织机上,“想留住一段过往,就得舍掉另一段。有人用十年欢愉,换了与亡妻重逢的一瞬;有人用半生功业,换了年少时的一场竹马戏。”
张木匠听得直摇头:“哪有这样的道理?念想是串起来的珠子,少了一颗,串子就断了!”
织娘没理他,只是看向吴仙:“客人不想织一段过往吗?我看你幡上星光,藏着不少憾事呢。”她指尖丝线一动,吴仙的念归幡忽然震颤,幡面星纹中竟浮出景帝临终的画面——帝榻前,景帝握着他的手,说“轮回钥不在器物,在人心”,可他当时年幼,没懂这话的意思。
“想留着这段吗?”织娘的声音带着诱惑,“我能织得更清楚,让你再听一次陛下的声音,再握一次他的手。只要你舍掉归真山那段日子,那棵树,那些人,都忘了就好。”
吴仙握着幡的手紧了紧,幡面星纹骤然亮起,打散了那画面:“我要的不是织出来的幻景,是真真切切的记着。”他看向织娘空茫的眼,“你织的这些,留不住真正的念想,只会让人困在自己编的梦里。”
织娘脸色微变,织机上的锦缎忽然扭曲,上面的温馨画面化作破碎的片段:金榜题名的书生转眼成了白骨,洞房花烛的新人化作孤坟,儿孙绕膝的老者独坐空堂。“你不懂!”她猛地站起,丝线如利箭般射向吴仙,“若不织出来,那些念想会像刀子一样剜心!我夫君去赶考,一去就是二十年,我不织出他回来的样子,日夜想他,心早就烂了!”
丝线缠上吴仙的手腕,竟想钻进他的识海。阿芷的两生草及时飞出,草叶缠绕住丝线,白光闪过,丝线上的幻景纷纷破灭,露出里面黑色的芯——是蚀念虫的残魂,被织娘的执念养着,成了织线的骨。
“是蚀念虫的余孽!”墨渊祭出镇山链,链环金光暴涨,缠住了织机,“望归港的虫巢虽破,却有残虫逃到了这里,依附在你的执念上,把你的念想变成了织幻的引子!”
织娘后退一步,看着织机上浮现出的黑色丝线,眼中终于有了惊恐:“不可能……这是我夫君留给我的银线,他说这线能织出我们的将来……”
黑袍修士青火化作长剑,挑开一匹锦缎,锦缎背面竟织着无数细小的虫影,正贪婪地吮吸着锦缎上的念想。“你夫君的银线早就被虫蚀了。”他声音沉缓,“你织的不是过往,是虫群用你的执念编的牢笼,困住你,也困住被你织出幻景的人。”
“不是的!”织娘疯了似的扑向织机,想护住那些锦缎,可锦缎一触到她的眼泪,竟像雪一样消融,露出底下的黑色虫壳。虫壳裂开,无数细小的蚀念虫飞出来,却被念归幡的星光照到,纷纷化作飞灰。
吴仙举起念归幡,幡面星纹流淌,落在织娘身上。织娘脑海中闪过无数真实的记忆:夫君走时,她偷偷塞给他的平安符;他托人带回的信,字迹越来越潦草;后来再无音讯,她在村口等了一年又一年,头发渐渐白了。“这些才是你的念想。”吴仙的声音温和却有力,“有等的苦,有盼的甜,有没等到的憾。这些串在一起,才是你和他的过往,不是织出来的假景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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