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开封府粮仓飘着细雪,凌风攥紧手中半块发霉的麸饼,指节抵在"广丰仓"的烙印上咯咯作响。林清芷俯身扒开草垛,三十石麻袋裂口处淌出的不是粟米,而是混着砂砾的黍糠。
"昨日巳时三刻,漕船卸货的脚夫换了三批。"她指尖捻起糠堆里的红土,"这种赭色黏土只出在开封城南砖窑——可赈灾粮本该从徐州直运!"
仓大使孙德海提着灯笼赶来,油光满面的脸上堆笑:"二位大人夜巡辛苦,下官备了羊肉锅子……"话音未落,凌风突然将麸饼砸向麻袋,惊起的老鼠叼着饼渣窜上房梁——那齿痕间赫然露出半粒珍珠米。
"好一招移花接木。"林清芷剑指东南角的闸楼,"真正的官粮还在船上吧?趁着运河冰封前,把陈粮换新粮运往江南私售——孙大人,你脖颈的胭脂记倒是与扬州春香楼账册上的指印吻合呢。"
孙德海肥躯一震,灯笼落地燃着草垛。火光照亮暗门里冲出的八个持刀壮汉,刀柄皆缠着防滑的漕帮红绸。凌风反手抽出验粮的铁钎格住劈来的刀刃,火星在黍糠堆上炸开:"留活口!他们身上有漕运密符!"
林清芷旋身甩出袖中金算盘,铜珠精准击中黑衣人膝窝。突然一声机括响,西北角粮囤裂开暗道,载满新粮的漕船竟从地下河缓缓驶出!船头押运的户部郎中郑怀安慌忙举弩,却被凌风掷出的黍糠迷了眼。
"郑大人好手段。"凌风踩着船缆跃上甲板,靴底黏着的河泥在舱门印出莲花纹,"用黄河清淤的工程挖暗渠,拿赈灾批文当运货路引——这船吃水三尺却无朝廷火漆,是要运往松江府私港吧?"
郑怀安突然癫狂大笑,扯开衣襟露出绑满火折的牛皮囊:"满朝谁不喝灾民血?今日这船若到不了江南,你们连陈糠都……"
话音未落,林清芷的金簪已穿透他腕脉。凌风趁机劈手夺过货单,墨迹未干的"白粳二千石"刺痛双目——这数目恰与潼关流民册上的饿殍数相同!
"凌大哥看这里!"林清芷突然掀开船板夹层,二十口贴着刑部封条的箱子渗出腥臭——竟是浸泡在药酒中的童尸!"他们用赈灾船运五毒蛊,是要在江南制造时疫!"
晨钟撞破阴谋时,第一缕阳光正照在漕帮汉子的刺青上。凌风擦去刀血,望着河道上连绵的粮船眯起眼:"清芷,你速带按察司查封城南砖窑,那红土里掺的朱砂可验丹药痕迹——我倒要看看,道观里炼丹的究竟是真神仙,还是活阎王!"
仓外忽然马蹄声疾,八百里加急驿使滚落马背:"禀大人!徐州漕运使畏罪自焚,但他书房灰烬里检出半枚户部勘合!"
林清芷抚过焦黑的铜符,忽将算盘往河面一掷。晨风中炸开的九串铜钱,恰拼成户部尚书王恕的私章纹样。
晨雾裹着焦糊味漫过码头,林清芷指尖蘸取砖窑红土,在漕船甲板上勾勒出三枚铜钱纹路:"朱砂含量三成七,与钦天监上月遗失的炼丹料分毫不差——王尚书给道观批的'修醮银',怕是都熔进这土里了。"
凌风一脚踏碎船板下的药酒罐,童尸脖颈处的青斑随酒液晃荡:"五毒蛊需用丹炉炼足七七四十九日,城南玉皇观那三座新起的八卦炉……"话音未落,粮仓外忽起马蹄踏雪声,二十匹蒙眼战马驮着硫磺硝石直冲粮垛!
"断他们退路!"凌风扯过粮仓闸门的铁索甩向林清芷。铁索当空绷直成弦,林清芷踏索疾行,袖中金算盘崩散如星,铜珠接连击穿马腿关节。疯马嘶鸣着栽进护城河,硫磺包撞上冰面炸起冲天水柱。
孙德海趁机滚向暗渠,却被凌风掷出的童尸药酒浇了满头。腐液触及皮肤瞬间腾起青烟,这肥吏惨叫着抓挠脖颈:"解药!道观丹房紫檀匣……"话未说尽便化作一滩血水,只剩官袍上的织金云纹在泡沫中翻滚。
"走水龙局!"林清芷劈手夺过巡更夫的铜锣,连敲九短三长。汴河两岸三十六座水车闻声转动,齿轮咬合声盖过暗渠里的机括响动。凌风跃上闸楼眺望,见城南腾起三道狼烟——正是玉皇观方位!
二人策马闯入观门时,丹房地基正在塌陷。八名黄袍道士推着丹炉往密道去,炉底漏出的金沙在雪地上灼出焦痕。"户部铸币司的官金!"林清芷扬鞭卷住炉耳,紫檀匣从晃开的炉口跌落。凌风凌空接匣,却被匣内窜出的金蚕蛊咬住虎口。
"吞雪!"林清芷捏碎冰锥刺入他腕间穴位,"金蚕喜热,快用寒劲逼出!"凌风反手将铁匣按进雪堆,蛊虫顺血迹爬向最近的道士。那道人脖颈顷刻肿如南瓜,从道袍领口竟滑出半卷黄绫——正是盖着户部大印的漕运批文!
"王恕老儿好毒的计!"凌风剑挑黄绫,"在赈灾粮里掺蛊种,等流民毒发便说是天罚,户部既能吞了官粮,又替皇上解了'灾异示警'的困局……"
丹炉轰然炸裂,热浪掀飞三重殿瓦。纷扬的灰烬中,二十名黑衣死士从三清像后转出,腰间佩的竟是锦衣卫制式绣春刀!林清芷忽然撕开道经幡帐,露出后面贴满符咒的铜镜:"看他们瞳孔!这些人是被摄了心魄的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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