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先生？”周文博的声音响起，温和清越，如同春风拂面，却带着一股直透骨髓的阴寒，“本官恭候多时了。”他目光落在王铜那包裹麻布的左手和苍白的面容上，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冰冷弧度，“先生昨日于文庙显圣，正气冲霄，惊动圣像，实乃我儒林幸事。今日邀先生前来，便是想于这大成殿前，天下文宗齐聚之所，请先生开坛讲法，阐释那‘浩然正气’之真谛，以正视听，以涤邪氛。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开坛讲法？阐释正气？
王铜斗笠下的目光扫过广场上那近百名如同提线木偶般的生员，扫过周文博手中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玉圭。这是陷阱！以百名被控生员为祭品，以这污秽玉圭为引，欲借“讲法”之名，引动文庙残余的浩然正气，再以邪法污之、夺之！若真如此，不仅他王铜必遭反噬形神俱灭，整个国子监文脉也将彻底沦丧，成为永黯侵蚀星域根基的又一巢穴！
“固所愿也。”王铜沙哑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他摘下斗笠，露出那张苍白清癯、眉心竖纹深刻的面容。寒风卷起他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袂，身形单薄，却站得笔直，如同即将撞向礁石的孤舟。
周文博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阴冷，手中黑色玉圭微不可察地一亮：“如此甚好！请先生…登台！”
王铜拄着枯枝，一步步踏上冰冷的汉白玉台阶。脚步滞涩，每一步都牵动着体内枯竭星墟的裂痕与左臂蔓延的乌青邪毒，带来阵阵撕裂神魂的剧痛。然而，他的脊背却挺得愈发笔直。识海深处，那黯淡的“仁”字烙印似乎感应到外界滔天的邪秽，再次顽强地亮起微光，与广场上空那无形的精神控制力场隐隐对抗。
当他踏上第九级台阶，与周文博相对而立，站在大成殿那象征着天下文宗至高的殿门前时，整个广场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百名生员空洞麻木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如同百道无形的枷锁。周文博脸上那伪装的温和彻底消失，只剩下赤裸裸的阴鸷与贪婪，手中黑色玉圭黑光大盛，无数扭曲的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
“先生，请讲！”周文博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王铜缓缓抬头，目光并未看周文博，也未看台下那如同傀儡的生员。他的视线穿透了这污浊的广场，穿透了灰霾的天幕，仿佛看到了文庙深处那尊低眉垂目的儒圣石像，看到了石像内部流淌的、沉寂万古的浩然长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简单的动作几乎抽干了残存的气力，牵动着琉璃星墟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干裂的嘴唇张开，一个沙哑却如同金铁交鸣、带着斩断一切虚妄与邪佞决绝的字眼，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国子监广场上空：
“破！”
轰——！！！
随着这蕴含了他全部神魂意志、引动识海“仁”字烙印最后光芒的“破”字出口，大成殿深处，那尊沉寂的儒圣石像猛地一震！一道纯粹到极致、仿佛能涤荡乾坤寰宇的浩然正气光柱，无视了殿宇的阻隔，轰然自殿顶冲天而起！光柱并非攻击王铜或周文博，而是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狠狠斩向广场上空那张无形的精神控制巨网！
嗤啦——！
如同烧红的利刃切入凝固的油脂！那笼罩广场、控制百名生员神魂的无形力场，在浩然正气的冲击下，发出刺耳的撕裂声！无数由怨念、恐惧、扭曲意念构成的“丝线”瞬间崩断、消融！
“噗！”周文博如遭重锤，脸色瞬间煞白，猛地喷出一大口乌黑腥臭的血液！手中那块黑色玉圭剧烈震颤，表面符文疯狂闪烁，发出痛苦的尖啸！他看向王铜的目光充满了惊骇欲绝与怨毒滔天！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能直接引动文庙石像本源正气，斩断他苦心布下的控魂大阵！
“你…找死！”周文博彻底撕下伪装，面容扭曲如同恶鬼，双手死死握住剧烈挣扎的黑色玉圭，周身爆发出粘稠污秽的黑色气焰，就要不顾一切地催动邪宝，发动绝命一击！
然而，就在这邪力爆发的瞬间——
“镇！”
王铜的第二个字紧随而至！声音更加沙哑，带着咳血的颤音，却更加宏大、更加沉凝！这一次，浩然正气光柱并未攻击周文博，而是如同九天垂落的金色瀑布，瞬间笼罩了广场上那近百名刚刚摆脱精神控制、眼神恢复清明却茫然惊恐的生员！
正气涤荡！生员们浑身剧震，如同被温暖的圣泉从头淋下！麻木空洞的眼神迅速被清明与后怕取代，随即又被无边的羞愧与愤怒淹没！他们看着台上那面容扭曲、邪气冲天的祭酒大人，看着自己方才如同傀儡般被操控的处境，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周文博！你这国贼！邪祟！”
“枉为文宗祭酒！禽兽不如！”
“打死他！为枉死的同窗报仇！”
群情激愤！百名士子眼中燃烧着被欺骗、被操控、被亵渎文心的滔天怒火！那刚刚被正气涤荡、由绝望恐惧转化而来的浩然怒火，如同被点燃的油库，轰然爆发！一道道无形却无比凝聚的、源自读书人胸中正气与愤怒的文念，如同无形的利箭，百川归海般汇聚，随着王铜那一声“镇”字，化作一道金红色的意念洪流，狠狠轰向高台之上的周文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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