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瑞亦点头:
“陛下,这数百年来,无一邻国能超越大尧之制,便因我之科举典章最精,试题设问最合事理。”
“臣实难想象,还有何等更优之法,能胜如今之制?”
“若真有,臣愿一听其详。”
众臣齐声附议,殿中再度起伏一片。
萧宁不语。
他静静听完所有人之言,只是神色愈发淡然。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所以,诸卿之意,是天下再无可变之制,是千年既定之法便是人间至理,不可逾越?”
无人答话。
但那一张张凝重之面孔,无不写着“默认”二字。
萧宁眼神微眯,手中轻轻转动一方墨玉镇纸,半晌后,语调忽而低沉:
“朕非不识旧法之妙,亦非不知变制之险。”
“但今日要改者——并非举制,不废殿试,不毁乡会三程,不破礼部贡籍之纲。”
“朕所欲变者,唯有一事。”
“便是——试题。”
话音一落,殿中震动。
许居正怔了怔,霍纲一愣,李安石猛然抬头,其余官员更是惊诧失色。
“改试题?”
有人低声自语,面带迷惘。
殿中倏然寂静。
沉默如潮水退去,卷走了先前的纷争与喧哗,留下的是一片凝结了数息的茫然。
众臣面面相觑,不少人眉头紧锁,似听得分明,又似完全无法理解。
站在朝堂上的人,哪个不是历经三试五关、数度挑灯夜读、以一纸诗策换来身上朝服的士林中人?
他们熟悉礼部的考程,熟悉乡试的规矩,熟悉殿试的体例,也熟悉那一道道自千年前便已定下的命题范式。
“改试题?”
这三个字,从未以如此突兀的姿态,横亘在他们面前。
从未有人认真地想过,这件看似“小而细微”的事情,其实牵动的,可能是整个朝堂之根、天下士林之本。
不出数息,数道身影缓缓迈出朝列,神情复杂。
霍纲首当其冲,沉声出列:
“陛下,臣斗胆请言。”
他顿了一下,目光望向御阶之上那道纤瘦却高峻的帝王身影,神情中既有敬畏,也有几分隐约的忧惧:
“试题之设,固属小道,但其背后,系之者极大。”
“自文宗以来,四书五经、诗赋策论,已为士子取仕之范。其设题之法、评卷之规、比试之序,皆由礼部严守,内廷监阅。”
“其所以延续至今者,正因其所问之道,不离儒典、不离理法、不离治术,是为士道之根基。”
他微微抬头,眼神愈发凝重:
“试问陛下——”
“若不问经义、不问礼治、不问法理,那天下读书之人,所学何在?其志何往?其言行何依?”
边孟广紧随其后,亦出班拱手:
“陛下,臣年少不才,昔年应试,三年四举方得一第。”
“深知士子之苦,亦知考题之规矩,虽陈旧,实为所宜。”
“若非四书五经、典策诗文,那陛下欲考何题?”
他顿了顿,语声愈加低沉:
“若问时政,则恐论空泛无据;若问吏事,则众人未历其职,难辨可否;若问异书杂论,又恐离圣道正宗,引天下士子风气之偏。”
“若真欲改题,臣请陛下慎之,慎之。”
此言一出,朝中一众旧臣、清流之士、礼部官属,纷纷低语附和。
“是啊,题可改小,不可改体。”
“此千年来,试题虽常小调,然未有废经弃义者。”
“若一朝变题,恐朝纲不明,士道混乱。”
“试题虽小,实则大患。”
连那些新近入仕的年轻文官,也不禁面露犹疑之色。
他们读的是儒家经典,学的是旧时题目,胸中装着的是子曰诗云。
若一朝换题,他们昔日所学,是否就此成空?
他们原本引以为傲的答策之术,是否再无用武之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莫可名状的不安与抵触,宛如初春夜雨之前沉沉的压气,凝在金銮殿穹顶,久久不散。
御阶之上,萧宁仍未言。
他神情平静,目光缓缓扫过朝臣,每一位都未曾错过。他们眼中或迷惘、或惧意、或不解、或质疑……皆被他一一收于心中,却始终未做一语回应。
沉默愈长,殿中愈是忐忑。
最终,许居正缓缓出列。
他年事已高,白须垂胸,步履却依旧沉稳,每一步都似将这千年的规矩踏碎,每一步也似压着百年之基沉沉而来。
他止步于阶前七步之外,拱手而立,神情平和却无退意。
“陛下。”
他语声不高,甚至带着几分疲惫与苍老。
“臣知陛下志非凡流,欲建非常之业,开非常之局。”
“臣也知,此番大考非寻常,所选之才,亦非庸常之辈。”
“然——”
他语音一转,神色变得肃穆:
“臣敢请问陛下。”
“陛下欲改之‘试题’,究竟拟改何端?”
“是改其内容?抑或形式?改其答法?抑或出题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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