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句突如其来的“亦有变动”,却如一柄利剑,刺破了他所布之局。
清流震动,新党错愕,满朝震惊。
而那位站在九重阶上的少年天子——
却仿佛并不曾看见这下方百官的惊骇与茫然。
他只静静坐着,目光淡然,神色平和。
殿内风声穿殿,鼓动衣袍猎猎作响。
可那年轻的君王,眸光却如冷月之锋,不带丝毫情绪波动。
就在此刻,许多人心中,陡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今日之朝,恐怕……远未结束。
陛下真正的旨意,还未说出。
这一切,可能……才刚刚开始。
太和殿中,气息沉凝如铁水欲沸。
所有人都屏息静待,只因龙椅之上的那一句“左相之位,亦有变动”,一语如雷,震得朝局几近翻覆。
林志远的脸色早已僵住,心头一片荒乱。
这一刻,他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腾起,一路蔓延到头顶,仿佛有无形冰刃悬在头上,随时会斩落。
他不明白。
他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
他不过才上任左相数日,新党方才布局完毕,前线得地、后方控人,如今最应是收网之时,为何这突如其来的“变动”,竟落在他头上?
他忍不住转头,神色惊疑,眼中满是惊愕与求解,投向身后那道熟悉的身影。
——王擎重。
朝中新党的主脑。
大尧权臣的顶峰。
若说此局有人知情,那也唯有此人。
可王擎重此刻眉头紧锁,神色沉凝,并未如往常一般含笑镇场,似乎他自己,也并未得闻这道圣意。
林志远心底骤然掠过一阵不安,心绪翻涌如潮,眼神中已多了几分慌乱。
可就在这时,王擎重忽然侧身,微微靠近,一句低语穿过众声沉寂,轻轻传入耳中:
“莫慌。”
林志远一愣,仿佛被人猛然按住了心脉。
“中相空悬,许中相已罢,左右二相必有一人递补。”
“你左相才入,不调你,调谁?”
“中相为枢中之首,权大责重,若你能从左转中……”
王擎重顿了顿,压低声音,声音中带上几分笃定:
“那就是飞升。”
林志远眼神骤然一震。
飞升。
两个字,如醍醐灌顶,仿佛将他从半空中拉回地面,又推上一道更高的云巅。
是了。
是了啊!
他怎会如此慌乱!
陛下既已罢中相,岂会让这一重位虚悬无主?
当下三相之中,右相霍纲乃老臣,年迈守旧,根基虽厚却不中天子之意;而左相才接印绶,如今若要调补,最合适者,不正是他林志远么?
况且……
中相乃三相之首!
若能封中相,辅朝总政,不但权责更大,连礼制威望也要高于左右!
如此算来,这哪里是罢黜?
分明是升任!
林志远原本紧绷的面容,在这一念之间,悄然一松。
额角冷汗虽未干,唇角却隐隐浮出一抹被压抑着的喜色。
他没有动,也未出声。
只是下意识抬了抬下巴,挺直了背脊。
身姿,已然不再战栗。
神情,重新恢复那份他一贯骄傲自负的神色。
他眼中重新泛起精光,一双目光几不可查地掠过下方百官,仿佛在预先度量自己的未来。
是了。
谁说“变动”就是贬?
若能自左相之列,登中相之席,他林志远,便可一跃而成王擎重之下、百臣之上之人。
如今,许居正已罢,中枢空悬,正是天子广纳“有为之臣”之时。
而自己,恰恰就是这“有为之臣”。
他挺直了腰杆。
不再是前刻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而是胸有成竹,眼含光芒,像是在等待龙椅之上再落下一语——
“林志远,拜中相。”
而他,将欣然应诏,登堂入阁,天下侧目!
……
清流阵中。
却是另一番景象。
边孟广眼中浮现异色,凑近霍纲低声道:
“你听清楚了吗?陛下说,‘左相亦有变动’……”
“可他,并未提谁接任中相。”
“会不会是……”
霍纲侧首看了他一眼,眉头已深皱。
“你想说什么?”
边孟广喉咙滚动,强压着内心的不安与猜测,一字一句低声道:
“会不会是……林志远调去做中相?”
霍纲心头一震,眉间骤凝。
身旁几位清流官员听到这句话,原本因“左相变动”而升起的一丝希望顿时烟消云散,一个个脸色再变,仿佛被人泼了冷水!
若是林志远只是“左相”——虽为新党旗手,却尚在边席之列。
可一旦居于“中相”之位……
那便是名正言顺,执掌朝纲、主议国政!
那就不仅是“官升一级”那样简单。
而是“掌舵大尧”!
那是许居正的位置,是他们这数十年来,唯一能在庙堂之中守护清正之道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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