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在战场上持续蔓延。
只不过这一次并非之前的绝望死寂,而是一种混杂着震惊、茫然、以及劫后余生般虚脱的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锁定在那个身披黑黄斗篷、仿佛刚刚从一场悠长大梦中醒来的身影。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力量波动,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仿佛与整个宇宙背景融为一体的错觉。
那双迷茫无神的眼眸中,涣散的眸光缓缓流转,似乎映照着常人无法窥见的、属于规则与命运的洪流。
无数的问题在此时此刻如同沸腾的气泡,在敖云、何韵灵、三少爷等人的脑海中翻滚、冲撞。
他如今状态状态怎么样?刚才那轻描淡写抹除裂隙的手段是什么?
黄兴又是怎么被他从“大同”的状态中拉回来的?
这一切,都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
然而,看着陈雨烟那明显异于常人的仿佛意识游离于现实之外的恍惚状态。
所有人都清楚地意识到,此刻向他提问,无异于对牛弹琴。
就在这时,一道平静温和的声音,在众人身侧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不必担心,也不必打扰他。”
众人霍然转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陈墨言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们旁边。
他依旧是一袭简单的衣着,气息内敛。
那双金色的竖瞳中,依旧仿佛蕴含着洞悉一切的深邃智慧。
他的目光落在陈雨烟身上,带着一种复杂难明的意味。
“他已经完成了晋升。”
陈墨言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语气平静的陈述着这个事实。
“‘愚者’的仪式,已经成功了。如今的他,已然成为了一位真正的神明。。”
尽管心中早已有所猜测,但亲耳从陈墨言口中得到证实,依旧让众人心神剧震。
他们坚持至今,浴血奋战,付出惨重代价,不就是为了争取这最终的一线希望。
如今希望达成,本该是狂喜的时刻,但看着陈雨烟那魂不守舍、仿佛迷失自我的状态,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担忧,却压过了那份喜悦。
在场众人中,感受最为复杂和深刻的,当属刚刚经历生死、境界得以突破的何韵灵。
他以自身彻底灵气化、沟通天地后的全新视角观察着陈雨烟,看到的却是一幅令他心悸的景象。
在他的“灵视”中,陈雨烟的躯壳仿佛一个精致的容器,而其内承载的灵魂,却显得极其……不稳定。
那原本属于陈雨烟的、独特的灵魂波长,此刻正被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浩瀚、更加漠然的“存在感”所包裹。
那东西正在不断的挤压,甚至……排斥陈雨烟的灵魂。
就像是一滴墨水,正在被倒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虽然暂时还能看到墨色的轮廓,但其本质,正在被海洋本身无情地稀释、同化。
他正在慢慢地“失去”自己,一种源自根本的、认知与存在的偏移,正在悄然发生。
何韵灵无法准确描述这种感觉,但那灵魂层面传来的疏离感和异化感,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相较于何韵灵凭借境界提升带来的模糊感知,身为高序列非凡者、同样与那位“存在”有着深刻联系的陈舒雅,看得更加透彻。
她能从陈雨烟身上,清晰地“嗅到”那股熟悉的、源自源堡的、带着些许灰雾气息的、属于“诡秘之主”的意志。
那并非简单的力量借用或加持,而是……苏醒。
那位沉眠于历史迷雾中的伟大存在,其意志正在这具承载了“愚者”唯一性的躯壳中,逐渐复苏。
而自己父亲身上出现的这种灵魂层面的异样感,毫无疑问,正是容纳唯一性、承载旧日意志所带来的必然影响与恐怖代价。
这是在走向至高力量王座的路上,与虎谋皮,与神同寝的危险平衡。
陈舒雅的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
她明白,事到如今,从父亲选择踏上这条通往的非凡之路开始,就已经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这是一条单行道,要么成功登顶,在旧日意志的侵蚀中保持住“自我”的核心,成为新的“诡秘之主”。
要么,就是在无尽的疯狂与意志的消融中,彻底沦为那位苏醒存在降临的容器,失去所有作为“陈雨烟”的一切。
她什么也做不了,无法干预,无法替代。
只能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又像一个最无助的女儿,在心中默默地向所有已知未知的存在祈祷。
祈祷父亲那看似荒诞、近乎自杀的计划,真的能够创造奇迹,在那无可避免的意志融合与侵蚀中,守住那最后一丝属于“陈雨烟”的自我。
沉重的氛围笼罩着众人,胜利的喜悦被对未来的深深忧虑所取代。
也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注视着陈雨烟的乌洛琉斯,身体忽然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那双蕴含着命运长河的淡色眼眸中,平静了数百年的湖面,骤然泛起了点点涟漪。
他感觉到,自己体内那属于“命运”途径的非凡特性,此刻正不受控制地产生着一种奇异的共鸣与悸动。
并非躁动,而是一种……被更高位阶的命运力量所引动、所吸引的微妙震颤。
紧接着,在他那几乎遗忘的,一点点朦胧的、仿佛由无数可能性交织而成的带着宿命的光晕,开始在他视野的边缘,在陈雨烟那模糊的身影周围,悄然浮现、流转。
那光晕,并非实体,也非能量,更像是命运之线被无形之手拨动时,溅起的、凡人无法得见的尘埃。
乌洛琉斯的心中,涌起了一种久违的,几乎被他遗忘的情绪。
那是对命运轨迹本身产生未知变量的惊悸,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那无数的光点令他感到熟悉,那是在百年之前,他第一次踏上这条非凡途径,饮下第一杯魔药之后所曾见过的光景。
而这一次伴随着陈雨烟的晋升,那几乎快要被他遗忘的感觉再次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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