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报警了。
拨通电话的时候,我的手指一直在抖,话筒贴在耳边,像一块冰冷的铁片压着太阳穴。我说我家进了人,一个驼背的老头,穿着灰布长衫,脚上没穿鞋,光着脚站在客厅中央,盯着我的娃娃笑。可当我冲进房间再回头,他不见了。娃娃也不见了。
警察来得很快,两个穿制服的年轻警员,一个年纪稍长的警官。他们进门时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像在测试这屋子是不是空心的。我坐在沙发上,手指绞着衣角,指甲边缘已经泛白。他们问了我很多问题:最近有没有失眠?工作压力大不大?有没有服用药物?我一一回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们搜了每个房间。
衣柜被拉开,床底用手电筒照过,阳台的角落、厨房的橱柜、卫生间的镜柜,甚至连天花板的通风口都没放过。可什么都没有。没有脚印,没有指纹,没有翻动的痕迹。娃娃——那个我从母亲遗物里翻出来的旧布娃娃,穿着褪色的红裙子,眼睛是两颗发黑的玻璃珠——消失了,像被空气吞掉了一样。
警官合上记录本,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怀疑,却有种更深的东西,像是怜悯。
“林晚小姐,”他说,“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一个人住,情绪容易积压。我们接到过不少类似报警,最后发现都是……幻觉。”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我说不出话。他们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那个老头就站在我面前,他的背驼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脸上全是褶子,像是被岁月揉皱又摊开的纸。他看着我,嘴角咧开,露出几颗发黑的牙。
“你压力太大了。”警官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建议你去看心理医生。”
我笑了,苦笑。那笑像是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冷意。他们走后,屋子里安静得可怕。连钟都不走了。我站在玄关,盯着那扇被反复检查过的门,忽然觉得,这屋子从里到外,都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浸透了。
夜深了。
我躺在床上,没敢关灯。台灯的光晕在墙上投出一圈昏黄的影子,像一只睁不开的眼睛。我闭上眼,却睡不着。耳边总有什么在响,像是风穿过缝隙,又像是……有人在低语。
然后,我听见了。
“沙……沙……沙……”
像是指甲在刮墙。
我猛地睁开眼,心跳像鼓点一样砸在胸口。声音来自卧室的东墙——那面墙对着隔壁的空房,自从上一任租客搬走后,那屋子就一直锁着。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那声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像是有人在墙的另一头,用指甲一点点抠着砖缝。
我坐起身,手心全是冷汗。
不是幻觉。这次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下了床,赤脚踩在地板上,冷得像踩在冰上。我走到墙边,伸手摸了摸墙纸。那是一层老旧的米黄色墙纸,边缘已经开始翘起,像是被什么从里面顶过。我用力按了按,指尖忽然触到一处异样——那里的墙纸比别处软,像是下面空了。
我咬了咬牙,指甲抠进墙纸边缘,猛地一撕。
“嗤啦——”
墙纸裂开,露出里面的灰泥。可就在那灰泥中央,嵌着半张脸。
我浑身的血瞬间冻住。
那是一张苍老的脸,皮肤灰白,像是被埋在土里多年才挖出来。眼眶深陷,眼球浑浊,鼻梁塌陷,嘴唇干裂,微微张开,像是在说话。是那个驼背老头。他的脸嵌在墙里,像是从砖石中长出来的,五官与墙体融为一体,仿佛他本就是这房子的一部分。
“逃不掉的……”他的嘴唇动着,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带着潮湿的回音,“它要替身……你母亲没完成血祭,所以它选了你……”
我踉跄后退,撞到床沿,膝盖一软,跌坐在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耳朵嗡嗡作响。我死死盯着那面墙,可就在我眨眼的瞬间——
墙纸完好如初。
没有裂痕,没有人脸,只有一片平整的米黄色,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可我知道不是。
那一夜,我没敢再睡。我蜷缩在床角,抱着膝盖,眼睛死死盯着那面墙。时间像凝固的油,一寸寸爬过。凌晨两点,三点,四点……墙里的声音又来了。
“沙……沙……沙……”
抓挠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我听见指甲刮过砖石的刺耳声响,听见泥土被一点点拨开的闷响,听见某种湿漉漉的东西在墙内蠕动。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又像是就贴在我的耳膜上。我捂住耳朵,可声音直接钻进脑子里,像无数根细针在扎。
我忽然想起母亲。
她死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夜晚。我那时才八岁,躲在衣柜里,听见她在客厅念咒。她说那是“镇魂咒”,能挡住“墙里的东西”。可那天晚上,她没能念完。我听见她尖叫,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等我爬出来时,她躺在地上,眼睛睁着,嘴角流着黑血。她的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红裙子的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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