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后,楼船稳稳靠泊苏城码头。
冬雨凭栏远眺,码头上人声鼎沸,舳舻相接,力夫们赤着黝黑的脊梁。
喊着低沉的号子,将沉重的货包扛上肩头,汗水混着尘土在皮肤上犁出道道沟壑。
不远处,衣着光鲜的商贾正悠闲地指挥着仆役,呵斥声与力夫的喘息交织,绘出一幅江南富庶与辛劳并存的图景。
庞图早已带着几人候在岸边,数日的翘首以盼终于有了结果。
他一身簇新的绸布长衫,努力想扮出掌柜的体面,可那常年握刀磨出的茧子和略显僵硬的举止,到底掩不住行伍的底色。
一见秦文踏下跳板,他抢上几步,膝盖一弯就要叩拜。
“东家,可算把您盼来了!”庞图声音洪亮。
秦文伸手稳稳托住他的臂膀,截住了这下拜之势。
“起来,庞图。太福祥不兴这套虚礼。”
他打量着庞图晒得微黑的脸膛,“苏城水土可还习惯?”
庞图顺势起身,咧嘴一笑,显出几分憨直:“回东家,就是这天儿潮热得紧,跟咱北边干燥大不一样。
还有这苏城话,叽里咕噜,跟鸟叫似的,着实费了番功夫才听个囫囵。”
“江南冬日不似北地酷寒,慢慢就惯了。”
秦文颔首。早有仆从引着冬雨与翠竹登上一辆青幔大车,秦文则与庞图翻身上马。
码头距苏城尚有十余里官道,沿途可见稻田阡陌,桑林成片,间或有白墙黛瓦的村落点缀。
河道里穿梭着满载的乌篷船,确比晋城那片饱受边患之苦、民生凋敝的土地,多了十分的富庶与活气。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秦文侧首问道:“落脚营生之事,可有眉目了?”
庞图精神一振:“禀东家,还是照咱太福祥的老法子,开酒楼!地方也寻摸好了,就在南城最热闹的地界儿,原是一家大客栈。”
“可惜东家遭了横祸,家里人没了心气儿经营,本地人又嫌晦气,没人敢接手。”
“价钱倒是极便宜,三千两就盘下了。”他语气里带着捡到便宜的得意。
“庞图,”秦文声音沉静,目光扫过道旁几个蜷缩在墙角乞丐。
“记住,往后在外头行走,莫要轻易提‘太福祥’三个字。”这已是今日第二次提醒。
庞图脸上掠过一丝不以为然,嘴上仍应着:“是,东家教训的是。”
秦文观他神色,便知他尚未真正入心。
他勒了勒缰绳,让马儿缓行几步,与庞图并辔。
“你可知,郑侍郎虽倒了台,二牛山那片烫手山芋,转眼又成了旁人眼中的肥肉?王家那头饿狼,爪牙从未真正收回去。”
他将晋城私军如何设伏,自己又如何被迫遁入屠牛山,又如何金蝉脱壳脱身之事,简略道来。
庞图脸上的轻松消失了,代之以凝重:“东家,那王城自好歹是一州之牧,朝廷命官,他难道不知您的底细?不知您背后……”
“知道又如何?”秦文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冷意。
“我若真死在那荒山野道,他自有千百种说辞撇清干系。晋城是朝廷的北大门,王家势力盘根错节,只要他们一日还能为朝廷‘镇守’北疆出钱。朝廷便一日不会与他们撕破脸皮。所以,”
他目光转向庞图,“我们眼下做的任何事,都绝不能与太福祥有明面上的牵扯。明白了吗?”
庞图后背惊出一层薄汗,这才彻底领悟东家反复叮咛的深意。
他用力点头,再无半分轻慢:“东家放心!庞图懂了!那这客栈的招牌……”
“你看着起便是。”秦文对这些细务并无兴趣。
“至于菜式,”他话锋一转,
“莫要照搬前楼那些北地风味,须得是地道的江南路数。我带了两个厨娘来,这几日正好琢磨一二。本地可寻到合适的掌勺师傅?”
“寻到了!”庞图连忙应道,“有个老师傅,据说是从宫里御膳房退下来的,手艺了得。东家可要见见?”
“不必,晚上就让他整治一桌拿手菜,尝过再说。”
秦文深知淮扬菜讲究精细,纸上谈兵无用。
“是!我这就去安排,顺道让人把船上的厨娘也接来,一并试试手艺。”
一行人抵达庞图赁下的宅院。
江南秋意温润,一件单薄长衫足矣。
秦文步入庭院,见花木扶疏,格局雅致,倒也满意。他刚在石凳坐下,翠竹便无声地出现在廊下。
“东家在苏城逗留几日?”
她一身利落的青衣,问话时目光已警觉地扫过四周院墙。
“少则两三日,多则四五日,看情形。”
秦文话音未落,翠竹身形已动,如一道青色闪电,直扑向西侧院墙!
只见她足尖在墙头一点,整个人如鹞鹰般翻了过去。
秦文尚未起身,翠竹已提着一个形容猥琐的瘦小汉子折返,随手将其掼在青石地上,如同丢弃一袋杂物。
那人摔得七荤八素,哼哼唧唧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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