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同冰水兜头浇下,郭勋瞬间明白了皇帝留中不发的缘故 —— 哪里是偏袒他,分明是拿他做筏子,要和朝廷这些勋贵掰手腕,又给内阁看。
“臣明白。”郭勋深深俯首,只觉喉间发苦,“种勋一案,臣打算让李镗和种勋好好对峙......” 他顿了顿,见皇帝微微颔首,才敢继续道,“臣愿请旨去督察院回话,也好堵一堵言官的嘴。”
朱厚照却摆了摆手:“不必。你若去了,你以后还怎么办差?” 话音刚落朱厚照忽然从案头抽出一份本子,甩在郭勋面前,“你瞧科道这奏本,说什么 ‘锦衣卫掌诏狱,非有大奸大恶不得擅捕’ ‘勋贵掌管锦衣卫非国家之福......’倒像是朕纵容了你似的。”
郭勋偷眼望去,见奏本上朱批 “知道了” 三字,墨迹未干,显是皇帝刚批的,心下更凉 —— 原来皇帝早有防备,故意留着这些本子不发作,便是要等他来请罪。
大概是朱厚照觉着乏了,揉了揉眉心,示意刘全忠添茶,却见郭勋仍跪在地上,便笑道:“罢了,你也别跪着了,起来说说话。郭守乾在京营办差怎么样?”这话题转得突然,郭勋却不敢有半分迟疑,忙赔笑道:“犬子愚钝,全仗陛下洪福。得到了历练,在杨一清手下也能学些东西。”
“当时我也瞧着郭守乾是个苗子。让他去京营练练骑射。”朱厚照忽然叹了口气,“荣哥儿整日在书房里读死书,连弓都拉不开。”
这话听着像是闲话,郭勋却从中品出些深意 —— 皇帝这是在暗示他,要像忠心于自己一样,让儿子也为皇家效力。他忙不迭应道:“圣明陛下如太祖、太宗,能文能武,日后之君做个天平天子就行,打打杀杀还是交给臣子们去做,臣请陛下给个恩典,让我家犬子给荣哥儿当伴读。"
朱厚照脸露出些笑意:“算了,你家那小子估计在外面野惯了,进了宫恐怕不自在,让他在磨练磨练,过个三五年再说吧。”
郭勋闻言更是冷汗直流,什么叫过个三五年,过个三五年,皇后肚子里龙胎恐怕就出生了,这是要让他家小子去辅佐亲儿子。
听说.....邵元节透露出,是皇子......
朱厚照指了指案头两叠奏章:“左边是四川巡抚、总兵的捷报,右边是顺天府报的灾情。你且说说,若是你,先看哪份?”
郭勋略一沉吟,道:“兵事如火,自然该先看四川。”
朱厚照却摇头:“错了。四川的捷报,早来三日晚来三日无碍;顺天府的灾情,迟一日便多饿死百人。”他忽然盯着郭勋的眼睛,“锦衣卫的差事,也要分个轻重缓急。有些事,朕要快;有些事,朕要慢。”
这话如同醍醐灌顶,郭勋瞬间明白了皇帝对两件事的态度:种勋案牵扯的是官场贪墨,若查得太快,反显皇帝治下不清,不如慢慢来,既能给督察院面子,又能借机整肃锦衣卫,同时还能挖出勋贵,避免他们日后清丈田亩私下阻挠;而腰牌案涉及就是内部,却要快刀斩乱麻,免得再生事端。他忙拱手道:“臣谨记陛下教诲。”
郭勋此刻心中微微一叹:“到底是天子了,有了儿子办事就是不一样了。”
不知不觉,殿外的阳光已斜照在金砖上,映得殿内明晃晃的。朱厚照起身活动筋骨,忽然瞥见郭勋的麒麟服,笑道:"你这麒麟服,还是两年前朕赏的吧?怎么看着跟新的一样。”
郭勋忙道:“陛下赏赐,臣当奉为珍宝,不敢轻易示人,只是不穿又不能体现陛下爱臣。”
朱厚照却笑着指着郭勋道:“就你嘴甜!回头朕让宫里再给你送两件。”
这话听着是关怀,郭勋却想起去年腊月,尚衣监给东厂都督送了十套新制的斗牛服,而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却只得了两套 —— 如今皇帝突然提起,莫不是在敲打他,要他别输给东厂?正胡思乱想间,皇帝已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办差,朕心里有数。”
这一拍,看似轻柔,却让郭勋脊梁骨直发僵。他忽然明白了这勋贵本应该是皇帝手里的风筝,线紧了要断,线松了要飞。 如今看来,这线正紧紧攥在皇帝手里,而他能做的,不过是在这松紧之间,寻得一线生机。
告退时,郭勋走过长长的巷子,忽见墙角蹲着个小太监,正在捡掉落的花瓣。那花瓣白得像雪,落在青砖上,倒像是他刚才在殿内落下的汗渍。他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仿佛刚才的觐见不过是一场梦,唯有袖中被捏得发皱的供状底本,提醒着他这实实在在的危机。
出了宫门,轿夫刚要扶他上轿,他却摆了摆手,沿着宫墙慢慢走。中阳太刺眼了,照得人睁不开眼。他想起今早出门时,夫人特意在他荷包里塞了块沉香木,说是能安神,此刻摸了摸腰间,触手生温,却压不住心里的惊涛骇浪。
郭勋回到都督府时很快就收到了消息:皇帝因顺天府及河北灾伤,免霸州、通州、涿州及文安、大城、顺义、香河、保定、大兴、怀柔、宛平、良乡等县马价,免顺天府所属地方料价。
下午,宫里传旨:赏赐四川镇守太监杨应、巡抚都御史杨一渶、总兵官牛桓、前巡抚四川都御史杨沐、巡按御史范永銮白金、文绮,各有等差。仍岁加通、广禄米十二石,升??、一渶俸一级。以剿平土贼陇政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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