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喜悦是真实的,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为庞大和复杂的思绪。
这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征服,更是对另一个另类文明的重塑。
虽然这个文明,源自于华夏。
他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回殿内,那身常服下的身躯,似乎比刚才更加挺拔……
等到朱翊钧坐在龙椅之后,他看了一眼陈矩。
就这一个眼神,陈矩赶忙躬身道:“皇爷有何吩咐?”
朱翊钧略一沉吟:“召首辅申时行,即刻乾清宫见驾。另外,去东宫,让太子也过来。”
“奴婢遵旨。”陈矩领命,脚步迅捷而去。
殿内再次恢复寂静。
朱翊钧目光再次落在那份来自戚继光的奏报上。
尖划过“京都克复”、“倭皇就擒”等字眼,还是有些兴奋啊。
倭国能够安排大明朝多少藩王。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殿外传来通传声。
“启禀皇爷,太子殿下、首辅申时行殿外候见。”
“宣。”
殿门开启,阳光再次涌入,映照出两个身影。
当先一人,年约十六七岁,身着杏黄色龙纹常服,面容俊朗,眉眼间与朱翊钧颇有几分相似,但更多了些年轻人的锐气与尚未完全褪去的青涩。
他便是皇太子朱常澎。
他步履稳健,神色恭谨,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兴奋,显然已经风闻了前方的捷报……
紧随其后的,是一位身着绯色仙鹤补子朝服,头戴乌纱帽的老者,须发已见花白,但精神矍铄,步履从容,面容温润中透着经年累月处理政务沉淀下的沉稳与干练。
当朝首辅,被朱翊钧倚为肱骨的申时行。
申时行是第一个在天子权力最旺盛以来的第一任首辅,十三年间,饱受考验。
两人趋步入殿,至御阶前,整齐划一地撩袍跪倒行礼。
“平身。”朱翊钧的声音带着一丝温和:“赐座。”
“谢父皇……”
“谢陛下……”
内侍搬来绣墩,太子朱常澎在御案左下首侧身坐下,腰背挺得笔直。
申时行则在下首更靠近御案的位置落座,亦是姿态端正,目光微垂,静候圣意。
朱翊钧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将御案上那份戚继光的奏报拿起,递给了身旁侍立的陈矩
陈矩会意,双手捧着,先呈送到了太子朱常澎面前。
朱常澎双手接过那薄薄却重若千钧的奏疏,迅速展开阅读。
他的目光在字里行间飞快移动,呼吸不由自主地微微急促,看到“石田三成自戕”、“宇喜多秀家授首”时,眼中闪过快意;看到“倭皇就擒”、“诸道归降”时,更是几乎要击节叫好。
快速看完,他将奏疏交还给陈矩,陈矩又转呈给申时行。
申时行接过奏疏,看得比太子仔细得多。
他逐字逐句,不放过任何细节,不过,他的养气功夫明显比皇太子殿下,高上不少。
从头到尾,脸上都没有丝毫变化。
待申时行也看完,将奏疏交还,殿内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寂静,只有角落铜漏滴水的细微声响……
还是年轻的太子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站起身,再次向朱翊钧躬身一礼,声音因激动而略显高昂:“父皇!戚将军荡平倭寇,克复其都,生擒伪皇,此乃不世之功!“
”足显我大明国威之赫赫,天兵之雄壮!儿臣为父皇贺!”
“为大明贺!”
朱翊钧看着儿子兴奋的脸庞,微微颔首,眼中露出一丝满意,但并未多言,目光转向了申时行。
申时行亦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郑重行礼,声音沉稳而恳切:“老臣恭贺陛下!自嘉靖朝以来,倭患屡炽,沿海不宁,乃至前番悍然侵我属邦,实为心腹之患。”
“今赖陛下庙谟深远,将士用命,终将此疥癣之疾彻底铲除,瀛洲俯首,海波靖平。”
“此役之功,足以告慰列祖列宗,亦为陛下之朝,添一前所未有的伟烈荣光,老臣幸甚,天下幸甚!”
朱翊钧听着两位股肱至亲的祝贺,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真切的笑意,他抬手虚扶了一下:“太子、阁老都坐下说话吧。此确乃社稷之喜,将士们辛苦了,戚继光,没有辜负朕的期望。”
他顿了顿,语气渐渐转为一种带着些许追忆和困惑的调子,手指无意识地在御案光滑的表面上轻轻划动:“只是,说来也怪。朕这心里,既是欣喜,却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沉静。”
“许是年纪渐长了吧。”
他的目光望向殿外灿烂的阳光,似乎有些恍惚。
“尤其是昨夜,朕竟梦到了世宗皇帝。”
此言一出,朱常澎和申时行都神色一凛,坐姿更加端正,凝神静听。
朱翊钧继续说道,声音低沉了些:“梦里,世宗皇帝就坐在朕现在这个位置,穿着那身道袍常服,面容看不真切,但朕能感觉到,他似乎在询问着什么,关于东南,关于海疆……醒来后,朕思之再三,倭患之起,确始于嘉靖朝,肆虐数十载,沿海生灵涂炭,乃至世宗皇帝晚年,亦深以为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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