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风霜,带着不惧生死的决绝,眼神如寒星般坚定,穿透纸背,直抵人心。
仿佛下一个瞬间,他们就要开口诉说那未竟的悲愿。
活灵活现,如在眼前。
这八个字,成了所有见过配图之人共同的惊叹。
人们从未见过如此逼真、如此富有冲击力的画像,仿佛两位含冤而死的义士,就站在面前,正无声地凝视着这纷扰的人世。
文章开头并无华丽辞藻,以平实近乎白描的语言,回忆了数年前彭城刘氏举家迁往长安途中,于洛阳都亭驿偶遇浙西布衣崔善贞的情景。
“崔君善贞者,浙西一布衣耳。忆昔彭城赴京途,于洛阳都亭驿得遇。君戴枷而坐,面容黧黑,衣袍敝旧,然双目炯炯,言及浙西百姓苦李锜暴政,其声朗朗,其志皎皎,犹在耳畔。
夫李锜者,拥兵自重,割据一方,贪墨国帑,荼毒生灵,为害日久。
君以布衣之身,怀忠义之心,散尽家财,千里独行,冒白刃,蹈死地,赴长安叩阙,熟料满腔热血,换得锁链加身,遣返浙西。刀斧森然,君独对之。”
笔锋一转,又简略提及刘家自身被截杀的遭遇。
“彼时绰尚年幼,亦曾遭李锜遣人截杀于道,幸得护卫拼死,方得脱险。今日思之,背脊犹寒。然,崔君所历之酷烈,又何止百倍于我?
君非死于刑场,实殉道于社稷,就义于黎民!
今李锜伏诛,身首异处,君可瞑目否?
然绰犹悲:君之忠烈,几被尘掩;君之姓名,几近湮灭。
世间皆知李锜之暴,谁复记崔君之义?此绰所以临风涕零,不能自已者也!”
将个人恩怨轻轻带过。旋即,文章重点落在了长安城众人记忆犹新的那个伶人成辅端身上。
“又数年,关中大旱,饿殍载道,嗣道王李实讳灾暴敛。有一伶人,名成辅端者,编演杂剧,曲诉民瘼,言辞如刀,直刺奸佞!
其人身处卑贱,心系苍生,以一己之躯,发雷霆之声,终至闹市杖杀,血溅五步!”
在叙述完两人事迹后,文章的风格陡然提升,以一种迥异于当时文风的、斩钉截铁、排山倒海般的语势写道:
“或有问:崔君一布衣,成君一伶人,何至于此?
答曰:其心也,为天地立心!其行也,为生民立命!
或嗤:伶人岂可算读书人?
今之士人,或钻营于科场,求闻达于诸侯;或沉湎于诗酒,寄情于风月;或汲汲于名利,奔走于权贵之门。
能如成君之纯粹,以百姓心为心,以天下义为义者,几人哉?
手不释卷者,可谓读书人;口诵诗书者,可谓读书人。
然,若胸无生民,纵学富五车,不过两脚书橱耳!
成君虽为伶人,然明是非,知大义,敢为民请命,其行其言,合乎圣贤之道,践乎横渠之志!其读书明理,不在经卷,而在民心!此真读书人也!”
紧接着,便是那石破天惊的定论:
“此二君者,生也坎坷,死也壮烈。青衫虽薄,担却道义千钧;性命虽微,映照汗青万丈!
其操守纯粹,其志行高洁,其心专于黎庶,其念不离苍生。或可谓之: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百姓的人。”
文章最后,笔调复归沉痛与缅怀:
“今乱平贼死,望诸君饮酒欢庆之余,莫忘曾有此二人,名崔善贞、成辅端,为尔等不曾谋面之百姓,哭过,争过,并……死过。
其魂魄,必化星芒,永耀暗夜;其志节,当如松柏,长挺岁寒。绰不才,谨以拙文,遥祭二君——魂兮归来,君之遗志,绰等后人,自当铭记于心,砥砺前行。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此文一出,真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引发了比《润州惊变录》更深沉、更持久的回响。
虽然已经是李德裕删减了刘绰过激言论的版本,其内容之大胆,论断之新颖,语言之直白有力,完全颠覆了时人的认知。
尤其是将成辅端也定义为读书人,用横渠之志赋予如此崇高的评价,简直是对传统士大夫阶层的一次深刻拷问。
茶楼酒肆中,有人高声诵读,读至激动处,捶胸顿足,潸然泪下。
学堂书院内,夫子以此文为例,讲解何谓“读书人的风骨”。
市井百姓,或许不能完全理解文中所有词句,但“崔善贞”和“成辅端”这两个名字,连同他们的事迹,以及那句“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百姓的人。”却深深烙印在他们心中。
不少人掩卷长思,甚至在书院中激烈争论:何为士人之责?是皓首穷经,还是为民请命?
“这…这刘绰,她也太敢写了!”有人拍案叫绝,尤其是那些身处中下层、对现实抱有不满的文人和平民,只觉得此文说出了他们憋闷已久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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