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薛念离世之后,许久许久的一段时间,徐弦月捧着贺薛念留下的东西,整日浑浑噩噩地待在屋内。
或是木然地望着放在面前桌案一摞一摞的书籍,既不背诵也不翻看。
身躯虽是坐在原处,可连徐弦月自己也不知晓,她的“魂儿”究竟飘荡到何处去了。
或是手里紧紧攥握着贺薛念日常所带的那颗玉骰子。
还有一颗存放于匣内的百毒丹。
贺薛念曾说百毒丹的制作方法,徐弦月是必须学会的。只是此物所需用料对于品质异常严苛,过程亦是需要用量精准,繁琐复杂,娘亲也只为徐弦月示范制作了一颗。余下的材料尽数交与徐弦月尝试制作,大概是她当时的年岁尚小,又或是手下经验不足,徐弦月试了几次竟是无一次成功。
彼时看着满桌报废的残品,徐弦月虽有懊恼却也不曾放在心上。毕竟,她想着,来日方长,将来在娘亲的身侧,还是有数不尽的机会可以尝试的,何必急于一时呢?
彼时的她,无论如何也未曾预料,娘亲唯一一次的示范,竟然也是此生最后一次。
拥着贺薛念留下的点点滴滴,徐弦月心里酸苦得厉害。
涣散失神间,身侧传来一声试探呼唤:
“月月?”
徐弦月神思回笼,慢慢睁眼,抬起脑袋,原来是徐远山。
徐弦月应得有气无力:“爹爹,怎么了?”
徐远山缓着声音,极尽商议的姿态坐在了她的身侧,大掌小幅度打圈摩挲着膝盖,不安的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爹爹于南地有些佃庄生意,快要到了去收粮谷的时候了,爹爹怕是这两日……”
徐远山仔细观瞧着徐弦月的面色,生怕她的有一丝的恼怒不快,自贺薛念走后,徐弦月的郁郁寡欢,失魂落魄他是看在眼中的。
看着她茫然无神的眼睛,徐远山也不忍心再说下去,遂止了话尾:“罢了,没事了,爹爹这次就不……”
徐弦月温淡地应了一句,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爹爹想说什么的,爹爹该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
“爹爹去吧,左右我在徐府,也不会有什么事情。若是真的遇了困难,还有墨宝斋张叔能给我出出主意呢。”
徐远山发觉,贺薛念离世之后,徐弦月恍然如一夜长大了一般。
说话的口吻似乎也不再同以往一般稚气十足。
徐远山心怀欣慰:“月月,逝者已逝,生者如斯,娘亲定是也不愿见你消沉至此的。”
徐远山郑重允诺:“爹爹此行,中秋前必是会回来的。”
徐弦月心知,徐远山与贺薛念向来夫妻情深,只怕他内里承担的,要比自己更多,却无法如自己一般,将全部的精力尽数投入到悲伤当中。
爹爹还肩负着三房。
徐弦月不愿让徐远山担忧,牵强扯出一抹笑:“嗯。”
徐远山瞧她笑得凄苦,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拍了拍她的肩膀,知她许是想要独处,又重新轻手轻脚退出了屋门。
以往为了避免徐弦月和贺薛念遭受苛待,三房花销一律不与大房走公中,一应银两三房自理。
此次临行前,徐远山担忧徐弦月孤身一人在徐府遭人排挤,可念及她的年岁尚小,又不放心单开外府独身在外,思来想去,徐远山主动开口承担了徐府大半的口粮用度等花销。
大夫人和徐老夫人喜出望外。也不多说什么,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便是平日再不喜徐弦月,徐远山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如今三房仅剩徐弦月一人,徐老夫人与杨氏,也不愿多生波折,仅是维持面上的和气也没有什么难的。
自此,三房与大房更疏淡了。
徐远山离开徐府后,徐弦月便成了三房唯一的正头主子。
除却平日必要的晨起问安,多数的时间,徐弦月都是安安静静待在院落独自一人习读贺薛念留下的手札书籍,或者前往墨宝斋跟随张叔学习四艺。
徐远山不需出远门时,也会教授徐弦月一些生意上的见闻及处理方法。
如此不声不响又过了三年多。
褪去天真拙稚的孩童之气,少女的青葱妍丽越发凸显,似一朵初露水面的青青嫩荷,亭亭玉立,徐弦月眼瞧着就快要到将近及笄的年岁了。
徐弦月十五岁这一年,秦越川自北疆归京了。
小蝉晨起替徐弦月梳理发髻,手上动作麻溜利索,嘴上也不闲着:“小姐,我听闻,三皇子自北疆归京,已是快要行到京都城门了,大抵过几日便可入城,小姐可要去看一看热闹吗?”
徐弦月正垂眼翻看着手中贺薛念留下的手抄札记,听小蝉如此道顿时来了兴致,微弯明眸,轻笑着随口念叨:
“‘第一小孩’归京了?”
小蝉不明所以:“什么……‘第一小孩’?”
徐弦月只淡笑并不解释:“没什么,我说,我想去瞧一瞧。”
大军入城那日,徐弦月自觉已是来的够早了,等到了早已预约视野较好的临窗茶楼,却发现主街道早已是人满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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