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西宁没有人间蒸发，也没有消失，他虽然没有回老家，但也回了十三区。
十三区依旧破破烂烂，到处都是危房，电线杆倒的到处都是，就像是刚经历一场战争般。
不过是几个月没回来，这边挨着主干道的房舍外墙上面，已经用红色的大字写着拆字。
绕过十三区的后面就是云城的护城河，十三区这边的护城河同长江相连。护城河河水十分的肮脏，但过了大桥，大桥那边的江水却是很干净。
母亲的坟墓就在那边，没有立碑，骨灰是撒在的江里面，骨灰盒埋在了一株柳树下。
母亲死了有九年，这九年的时间里，莫西宁没有去给母亲上过坟，从心底里，他一直都不算喜欢这个母亲。
这个母亲私自的将他和小北带到这个世界里来，带来了却是不问不顾，这样的母亲，根本算不上母亲。
这个母亲，他虽然讨厌，可还是带着莫小北的骨灰来到了这里。
他从医院离开后，在无尽的街道里头走了一整天，又在黑夜里走了一夜，最终抱着莫小北去了殡仪馆。
没有任何的殡葬仪式，甚至是都没有为莫小北进行入殓，就这么简单的为莫小北进行火化。
他起初很痛苦，可当把莫小北推进火化炉里时，他不管是脸上还是内心，都很平静，平静到他甚至是盯着炉火看了许久。
他看着那炉火时，甚至在想，等自己死了后，又有谁能够将他的尸身给火化。
那么大的一个人，火化完只有一方小小的坛子。
他抱着这个小小的骨灰坛，从十三区的护城河走过桥，来到对面的长江。
江水很平静，在炎热的夏季里，散着波波光鳞。
他在江边的一座矮桥上坐了很久很久，从白天坐到黑夜，一直等到天上的月亮升起，他也没有动过。
江面有船，亮着点点灯火，像是星星。越过江面，对岸那里全是高楼大厦，霓虹闪烁，瞧着很是梦幻。
在江对岸，靠近西北的方向那里有一个摩天轮，摩天轮很大很闪耀。
在黑色的夜空里，这一方摩天轮闪的最是好看，每一个小房子里都亮着灯。
就在不久前，这个摩天轮，莫西宁还坐过，小北也说，想坐一次摩天轮，可惜啊，小北到死都没有坐过。
他不知道自己又坐了多久，他只知道等自己再去看那个摩天轮时，摩天轮上面的灯已经熄灭，那些高楼大厦里头的灯亮的也没先前多了。
他打开了骨灰盒上面的盖子，伸手抓了一把莫小北的骨灰，在夜风中抛撒了出去。
骨灰像是美人鱼的眼泪，飘飘扬扬的落到江面上，眨眼就没了踪迹。
莫小北顺着流动的江水一路飘荡，江水很长，穿越好几个城市。
只要江水一直流动，莫小北总有一天会走出云城，走向自由。
死了，就自由了。
莫西宁脑海里突然就蹦出了这么一个念头：“死了……就可以无拘无束。死了，多容易啊，比活着容易多了。”
他将莫小北最后一抔骨灰洒落时，自己也是紧紧盯着江面，随后站在了桥上。
夏夜里的风，挺大的，吹的头发蓬乱，迷乱了莫西宁的眼睛。
这座桥虽然很矮，可离江面也有三四米高。从这里跳下去的话，应该能死吧？一定能死吧？
莫西宁的脚往前走去，走了一步，左脚还有半个就要掉下。
“宁宁……”
柔柔的一个男孩声音从风里传到了莫西宁的耳中，男孩面庞上有泪水，还有憔悴，也有一道很明显的巴掌印。
听到男孩子的声音，莫西宁没回头，他依然呆呆的望着脚下的江水在看。
“宁宁……”
男孩朝着莫西宁走了过去，他走的不快，不是因为他不敢走，而是他在走动的时候，双腿趔趄走的很艰难。
男孩迈着沉重的双腿总算是走到了莫西宁身旁，他扬起了头，伸出了手，去拉莫西宁的衣角。
“你下来，好不好？”
莫西宁总算是回过头来，垂着呆木的脑袋去看站在下面的男孩。
“云飞，小北……”
莫西宁嘴唇动了动，木然的面庞抽动些许，眼眸里滚出了泪水。
他怀里还抱着骨灰盒，他说着话时，眼眸重新望向江面：“小北死了，死了就自由了，再也不用跟着我吃苦。”
“宁宁……你别难受，你乖乖下来。”
缪云飞踮起脚，伸出双手去抱莫西宁，想要把他从桥上给抱下来。
“我没有难受，云飞，我真的没有难受。”
两行清泪自莫西宁的眼眶里滚出，这是莫小北死后，他第一次流下眼泪。
他说着话，抬手擦了把眼睛，嘴角勾了勾，勾出了一个笑。
“小北到了那边就不会生病了，比在我身边好，在我身边，小北永远都过不好。”
莫西宁笑着笑着，眼泪越滚越多，他歪了歪脑袋，抬手又擦了把眼睛：“云飞，我没家人了。”
“你下来，乖。宁宁，你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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