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怎么讲呢?接着,蒋氏说了这样几层意思:
一层意思是:蒋氏祖孙三代在这个地方居住有六十年了,亲眼见到同村的人生活一天比一天艰难窘迫。为了缴赋税,他们耗尽了田地的出产、全家的收入,不够,只好哭喊着离乡背井去逃荒,一路上,饥渴劳累,跌跌撞撞,受着风吹雨打,冒着酷暑严寒,吸着有毒的瘴气,死在途中的人很多。跟他的祖父、父亲和自己一起住的那些人家越来越少了。他们不是死去就是逃亡,只有他因为捕蛇才在这里生活下来。《柳文指要》引录了林西仲一文,算一笔唐代的赋税账:“按唐史,元和年间,李吉甫撰《国计簿》,上之宪宗,除藩镇诸道外,税户比天宝四分减三,天下兵仰给者,比天宝三分增一,大率二户资一兵,其水旱所伤,非时调发,不在此数,是民间之重敛难堪可知,而子厚之谪永州,正当其时也。”因知文中所言,自是实录。
第二层意思是:那些凶暴的官吏到乡下催租逼税的时候,到处狂呼乱叫,到处喧闹骚扰,那种吓人的气势,就连鸡犬也不得安宁。而这时他小心翼翼地起来看看自己的瓦罐,只见捕来的蛇还在,便可以放心地躺下了。他细心地喂养蛇,到规定的时间把它当租税缴上去,回来后,就能美美地享用自己田里的出产,安度岁月。
蒋氏说的第三层意思是:这样看来,一年当中他冒生命危险有两次,而其余的时间就可以坦然快乐地过日子,哪像乡邻们天天都受着死亡的威胁呢?即使现在因为捕蛇而丧生,比起乡邻们来,也是后死的了,哪还敢怨恨捕蛇这个差使呢?
蒋氏的这一番话,以他“以捕蛇独存”和乡邻们“非死则徙”相对比;以他“弛然而卧”和乡邻们备受悍吏袭扰相对比;以他“一岁之犯死者二”和乡邻们“旦旦有是”相对比,说明捕蛇之不幸,确实“未若复吾赋不幸之甚也”。可见他在讲述三代人受蛇毒之害时“貌若甚戚”,而当听了要恢复他的赋税时却“大戚,汪然出涕”地恳求,完全是出于真情。蒋氏的话,发自肺腑,带着血泪,听来怎不令人心碎!
作者在文章的第三部分,也就是结尾一段说:“余闻而愈悲”,比听蒋氏讲一家人的苦难时更加悲痛了。想到自己过去对孔子所说的“苛政猛于虎”这句话还有所怀疑,现在从蒋氏所谈的情况看来,这话是可信的。唉!谁知道赋税对人民的毒害竟比毒蛇还要严重呢!于是写了《捕蛇者说》这篇文章,为的是让那些观察民情的人知道苛重的赋税给老百姓造成的灾难。在全文边叙述边议论间或抒情的写法中,最后这一番议论,确实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如果说“苛政猛于虎”强调的是一个“猛”字,那么本文就紧扣一个“毒”字,既写了蛇毒,又写了赋毒,并且以前者衬托后者,得出“赋敛之毒”甚于蛇毒的结论。
本文在写作手法方面,除了对比、衬托的大量运用及卒章点明主题外,对蒋氏这一个人物的描绘也是极富特色的。特别是他不愿意丢掉犯死捕蛇这一差使的大段申述,讲得是既有具体事实,又有确切数字;既有所闻所见,又有个人切身感受;既有祖祖辈辈的经历,又有此时此刻的想法;既讲述了自家人的不幸,又诉说了乡邻们的苦难:不仅使人看到了一幅统治者横征暴敛下的社会生活图景,也让人感到此人的音容体貌宛在目前,有血有肉,生动传神。
通篇读来,《捕蛇者说》这篇散文内容翔实,人物突出,见地深邃,笔锋犀利,结构完整,堪称散文中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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