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桥回道：“那是重门的人处理的，我暂时查不到，而且……”
他欲言又止，陆沅七微皱眉定定地看着他，“而且什么？”
“而且，刘煜冉未满十六岁，非正常死亡，是没有正规墓碑的。”
闻言陆沅七勾唇轻笑，似讥似讽，“他本就是个孤儿，就算能刻墓碑，又能刻些什么。”
周一桥扑眨了两下眸子，错开了她悲讽交加的神色。
良久，他才道：“明天要回加州，你早些休息吧。”
答应了他回国就呆四天的，他算得可真清楚。
“我知道了。”她淡漠地说完，便站起身来，朝门外走了。
周一桥朝她的背影说道，“考虑好了吗？什么时候手术。”
陆沅七悠悠道：“再等几天吧。”
她从不给他一个肯定的时间，他也总是害怕她会忽然离去，可是在这件事上，偏生拿她无可奈何。
回到卧室。
她躺在床上，想到了什么，忽然紧紧地握住了被子的一角，然后又缓缓地松开了十根手指，被子并没有因为她的紧握而有多深的褶皱。
她手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哦，不对，是浑身都已经使不上多大力气了，这感觉就像那时一样。
她嘴角浮上浅浅讥笑。
靠着别人的血，苟活于世，还奢望能有多游刃自如了？
她侧着头看着窗外，B市和A市一样同处北方，这个时候也已经入了冬了，窗外几十米高的乔木也光秃秃的了。
偶尔会飞过三两只不知名的鸟，不知是耐得住这寒冬，还是南迁时落了单、迷了路。
她许是太过落寞了吧，低头从枕头边摸到遥控板，按下了开窗的浅灰色按钮，一直到玻璃窗滑到最边上，她才松开手指。
一开窗，一股寒流便立马朝她这边涌了过来，屋子里的暖气完全不管用了。
她毛绒绒的睡衣在这凛冽的冷空气里也显得单薄了，刺骨的寒冷一瞬间袭遍全身，本就体性偏寒的人儿一时间条件反射地缩做一团。
原来真的是冬天了。
只是上次醒来，冬天已经快结束了，而这次，冬天才刚刚开始，会越来越冷的…越来越冷…
她本就苍白干枯的嘴唇，随着周边温度的陡降，不住地颤抖着，她自嘲地轻笑了一声，看吧现在的自己多么落魄，就连傲立在寒冬之中的枯树都让她羡慕不己。
原来冬天真的这么冷，她那十几年竟没察觉冬天如此难熬。
她顺着床滑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了半个脑袋，被子里是她此刻唯一能感受到温暖的地方。不知是什么在作祟，她宁愿在被子里如同丧家犬一般蜷缩着瑟瑟发抖，也不愿关上窗。
“陆沅七，你就作吧…”
她闭上眼，在心底不由自主地碎了自己一句。
眼里湿湿的，长睫毛处隐隐可见泪光，却一直没有眼泪落下来。
一刻钟过去了，在她自己都以为自己睡着了的时候，她睁开了眼来，那双眼睛看不出任何哀伤的情绪。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连哭都哭不出来了？也好，免得让她自己见了都厌恶。
答应了别人要活下去的，怎么又这样呢，她按了关窗键，同时摁下了窗帘的开关。
整个房间如同黑夜，伸手不见五指。
身处黑暗之中，她既害怕又兴奋，黑暗之中无人护她，也无人能阻碍她。
她大大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天花板，目光停留在并没打开的琉璃灯。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在黑暗中有着点点光芒，她忽然浅浅勾起的唇角，对着空气一笑，如同鬼魅。
小冉啊，别怕，那些伤害你的人，姐姐一个一个地招待他们，你要乖啊。
汇往古镇的记忆涌上心头：
“呐呐，不要难过，我也是很喜欢你的，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
那时候的她是何其狂妄自大。
“真的？”记忆里刘煜冉那满怀期待地目光重重地击打在她的心脏上。
“哈哈，真的，我会一直把你当我弟弟的。”
够了！真是够了，她这个人说话真是让人恶心至极。
“那说话算数哦，不可以丢下我走掉。”
“一定。”
回忆如泉涌，是止不住的，唯有默默承受它带来的伤痛。
回加州，不过是因为又到了渡血的日期了。
白夜知南苑，上午九点。
朝东的窗口照进来的光，有些暖，不过在这冰冷的冬天里，根本不值一提。
陆沅七摁住了林姗姗打算注射麻醉的手，轻声道：“我不想睡。”
话语很轻，语气却很坚定。
林姗姗看了她一眼，停下动作，又将目光移向旁边的周一桥。
周一桥柔情满满地看向陆沅七温柔笑着安抚道：“有些难受，你睡过去会好点。”
“我不想睡。”她依旧话语很轻地重复了一遍。
周一桥勉强一笑，“好，那不麻醉便是。”
闻言，林姗姗也撤了麻醉。
周一桥朝门外的人命令道，“让她进来吧。”
门咧开一条缝，慢慢地，那张久违而熟悉的脸，出现在陆沅七的视线里。
这是在白夜知她第一次清醒的时候见到她，和她想象中不同的是——这个女孩没有朝气了。
叶沫欢轻车熟路地走过去躺在她旁边的床上，安静地平躺着，望着天花板，竟是一点儿也没了以前看到的戾气和傲骨。
陆沅七微微侧着头，看向她，眼里含着不明的情绪。
两人之间由一条输液管连接着。
渡血的过程中，房间里安静得出奇。
渡完血后，叶沫欢摁住手臂上的针孔，一言不发地坐起身来，正欲站起来时，忽地眼前一黑，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林姗姗赶紧上前去扶了起来，又让她躺回了床上。
陆沅七和周一桥两人见状，不约而同地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林姗姗安抚好叶沫欢后，站直了身，面朝陆沅七和周一桥的方向，厉声严词道：“要换就早点换，别指望用一个人的血来养两个人！这么渡下去，谁身体会受得了？怕是猝死了，都不知道。”
尤其是看向陆沅七的目光，比往日里更加的不友好了。
周一桥微微动了动眼皮，轻抿唇朝陆沅七问道：“你想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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