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娥涣散的眼神渐渐收回,她未理会馥枝的请求,眼睛死死地盯着妆台上那个紫金木匣,“帮本宫拿来。”
馥枝知她想取九皋笛,虽不晓何意,还是顺从地将笛子取出递于英娥。只见她只手拿笛,已无之前的小心翼翼,无分毫爱惜之意,“扶本宫去院中。”
馥枝依言将英娥扶至院中的梧桐树下,只见她拔下头上的玉簪,欲要蹲下,馥枝慌忙拦住,“皇后娘娘,您身子重,万不可如此,您要做什么跟馥枝说便好,馥枝来做。”
“不,这是本宫的青春和情思,本宫想亲手埋葬。”英娥扶着馥枝坐在梧桐树的石台上,玉簪紧握,每次的插入土中,似乎插入的是自己的内心,每每插入一次,英娥都抑制不住的痛,她呼吸急促,渐渐加速,那松动溅起的土四处散落。若回初见,那洛阳城下,泪眼朦胧下的俊逸身姿,那块带着他气味的汗巾,冷宫外那夜夜的萧笛相伴,瑶光寺下飘然落入他的怀中,那四目相对时的触动,红烛影壁的交融,仿佛每个瞬间都要一点一点要埋葬在玉簪的每次插入。自以为的相濡以沫,鹣鲽齐飞,终抵不过心底的那一点欲念,他心太大,却容不下她一影相伴,那许下的远走高飞,今生相随,转眸处,不过是落红绕梁,缱绻不断的是自己的初心罢了。登楼之时,他眼里只有如画的江山,那执剑笑傲的霸气,何曾有初识时半分温情,他俊美的脸庞面寒如霜,不再留意阶下红颜的哀怨。不慕荣华,不羡倾国,若誓言易改,何必许下,若人心易变,何必付与,只为了多伤一人,多添一债?玉簪也难承受英娥的万般哀怨,当坑渐成雏形之时,脆脆的拦腰折断,她一语不发的从头发上又拔下一支,静静的挖着。
一旁的馥枝看的心酸,跪在地上哀求道,“娘娘,您别这样,让馥枝帮您挖吧,或者给您找把小铲,您这样会伤了您自己啊。”
“让她自己挖,自己挖的坑,就该把自己埋了,那才是了了因果。”北乡公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脸色镇静,只是那轻轻抽动的嘴角藏不住她的怜惜与心痛,素屛不敢多言,默默走过去扶起馥枝,陪着北乡公主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英娥麻木地机械重复着动作。
不知挖了多久,面前的坑已成,英娥拿起放在一旁的九皋笛,最后摩挲着笛身雕刻的鹤啸九天,空洞的眼神中一滴泪都流不出。她掏出丝帕将笛子裹好放进坑中,以手为铲将土重新覆盖,用手拢出一抔小冢。
北乡公主静静地看着她完成心底的仪式,大声行礼,“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
英娥茫然,“阿娘,您是什么时候来的?馥枝,快快扶起。”
“臣妇刚来,见皇后娘娘坐在殿外,这天气烦闷,想是快要落雨,所以聚着暑气,娘娘身子重,别招了暑热,对身子不好。臣妇还是伺候娘娘回殿内歇息,请娘娘恩准。”北乡公主强忍心疼,她知道此刻不能再招惹英娥心伤,看着她的脸色分明是大恸过后,她只能借着那天上厚重的云,劝她进屋。
英娥进屋后,屏退左右,自己如儿时一样将头枕在北乡公主的腿上,“阿娘,娥儿好想您,有时候觉得我好麻烦,总是一不小心就让您担心,便是现在我即将为人母,还让您如此牵挂,我好无用。”
北乡公主被她说的心酸,借着窗外已经落下的雨,轻声劝道,“记得你小时候最烦落雨,总跟阿娘说,是雨让你心情不好,因为不能出去骑马游玩。后来渐渐大了,你又跟阿娘说,你喜欢这雨,因为这落雨让你可以安心呆在屋内。其实不论你喜与不喜,雨该落还是落,便是你祈福做祭,也改不了落雨的时辰,只是你心境变了,学会了随遇而安。皇后,阿娘不想说你母仪天下的责任,这是男人角逐的沙场,阿娘只希望你顾着肚里的孩子,这天要落雨,便让它落好了,天再变,始终有你的位置。”
“娥儿知道,爹爹和皇上总有一天会兵戈相向,娥儿从不担心归处,娥儿也不想担心了。这一片痴心到底错付,只是付了便负了。”
北乡公主从袖中取出一支碧玉莲花簪递于英娥,“想你还记得这支簪子。”
英娥一眼认出那是顾容华的莲花簪,若换做以前她定已迫不及待想知道下文,如今容华已死,元子攸于她亦平静如水,“阿娘想告诉娥儿什么?”
“见你如此冷静,便知你早知前事,顾容华也是一个痴心的女子,便是临死都未吐一言。只是可怜了她的一片痴心,做了两个人的棋子,那高欢派来一个能说会道的司马子如,巧舌如簧地将高欢撇的一干二净,还成了你阿爹的幕僚。阿娘可怜她弱女子让青苎送了她一程,只是她孤苦伶仃,便是死了也寻不到个亲人送她回乡。阿娘在收拾她遗物时找到了这支簪子,带了来本想着劝你看开,如今却是多余了。这世间伤心的都是女子,便是分你爱者亦然,阿娘曾恨过胡太后,因为你阿爹的心里半分未忘怀于她,纵然亲手杀她的是自己,他还是为她立了一碑在鹿苑郊外,彼岸花海之中。他以为我不知,却不知雕刻的工匠便是我安排的,只为给他一个完美无缺的念想。阿娘跟你说这些只想你知道,比起我们,你是幸福的,至少在某个时间他曾是真心爱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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