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禾忠很清楚这一句“后果自负”究竟将会是怎样的后果。
有道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时的圣上或许是忌惮于许禾忠如日中天的威望,担心如果随意找了一个罪名将他治罪问斩的话,但凡这个理由有那么一丁点儿可以找出疑窦的地方,做不到完全彻底的服众,到时候就会引起军中动荡,对于当年即将迎来的战役极为不利。
也或许圣上还念着最后一丝许禾忠扶持辅佐于他的君臣情谊,虽然必须杀他,却不希望让他死得身败名裂,身后还要背负万古骂名。
总之,圣上现在对他下这道密诏,就是等同于告诉他,早晚他都是必须领死的,他一日不死,圣上就一日不能安枕。但是,究竟要如何死法,许氏宗亲又会是怎样的结局,则完全在乎许禾忠一念之间。
于是,许禾忠明白了,自己最为担心,最不想看到的那一天,终归仍是到了。
他连夜进宫,请求觐见陛下。谁也不知道他和圣上在仰清殿内说了什么,但是从他之后所做的那一系列事情当中,其实很容易也就判断出来了,许禾忠说的一定是,他甘愿赴死,但是他不愿意用自裁这般懦弱无能的方式赴死。他是武将,是一品军侯,兵马大元帅,纵然死,也要死在战场上,要死在与敌人的厮杀中。
很显然的,圣上答应了他这个要求。
然后,许禾忠领兵出发了;再然后,许禾忠冲在了最前方,以元帅之身份,行先锋之举,用尽所有的力气与敌人拼杀,最后因为力竭而亡,真正做到了他想要做到的极致。
励王的眼眶已经有了明显的泛红,眼白处也悄然爬上了道道通红的血丝。尽管说话的声音依旧那般冷静克制,听起来就好似正在讲述的只是一个别人家的故事一般,可是看着他那张随着往事的一点点诉说,而褪得干干净净,几乎不留一丝红润的脸,乔清澜再明白不过,此事对于励王而言是多么沉重的悲哀与仇恨了。
可怕的是,许禾忠的死分明是圣上亲手推动和造就的,可是这么多年来,圣上都让所有人深切地相信一件事情,那就是圣上对于许禾忠的死悲痛不已,对他曾经为国为君为民所做的贡献感念不息,无数的民间创作,都将许禾忠与圣上之间塑造成了一对彼此充满了真挚情谊的忠臣良将与万古明君,而真相从一开始,就被掩埋到了历史最深处。
更可怕的是,这么多年来,即便连知晓真相的励王,都不得不认贼作父,数十年如一日地装作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而最可怕的是,这么多年伪装下来,励王发现自己已经快要连自己的杀父仇人,都恨不起来了!
“悟瑾,你千万别这么想,这不是你的错。爹爹在天有灵,他最希望看到的一定是你和母妃好好地活下去,而不是看你一辈子都活在无边的仇恨,还有痛苦与内疚自责之中。你方才不是说了吗?爹爹在世的时候就说过了,他早晚会出事的,如果他出了事,让母妃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尽管找人改嫁,爹爹会在天上庇佑她。一样的道理,爹爹也不会怪你的。”
“不会怪我什么?不会怪我明知道自己的亲生爹爹是谁,却这么多年来一直口口声声喊别人叫父皇?还是不会怪我明知道父皇就是逼迫父亲战场赴死的罪魁祸首,却不但不报仇,还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夹着尾巴当他的儿子?”
励王的声音带上了三分嘶哑,双目通红得如同随时都想要择人而噬的饿狼。
乔清澜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励王这般恐怖的模样,如今方才明白,原来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隐忍得那般好,并不代表他心里头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没有感情。正好相反,他以前一直在国都,未曾有机会亲身近距离接触父亲留下的任何事物,这才是他始终没有失控的原因;而如今,这座一品军侯府带给励王的刺激之强烈前所未有,他简直快要发疯了。
后来每每思之,乔清澜都觉得这个时候的自己肯定是被励王给吓住了,才会犯下一生当中可以说最愚蠢的一个错误,险些让事情一发而不可收拾。因为,她竟然说,其实仔细想想,打仗总是危险的事情,将士马革裹尸而还亦是必然会有的现象。就算没有父皇的那道密旨,说不定爹爹最终也逃不过这个命运,能够死于沙场上,对爹爹来说,也算死得其所了。
“父亲当年是一品军马大元帅,他的任务就是调兵遣将,运筹帷幄,镇守正中央的大本营,无论那一仗本来打算派遣谁谁去当这个先锋将领,都绝无可能会是父亲自己!更何况,以父皇的身手,就算他真的上了最前线,亲自拔剑去与敌军厮杀,若非父皇那道命令,他又怎么可能会站至最后一刻也不肯撤退?但凡少杀一个人,他都不会那样死在战场上!”
励王看着乔清澜,凶狠而疯狂的眼神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悟瑾……”
乔清澜呐呐地低声呢喃了一句,励王却显然一点儿都不想和乔清澜再多废话什么,猛地松开了紧紧抓住乔清澜两边肩膀的十只手指,直起自己前倾成四十五度角的身子,开始在房间里头极其焦躁地走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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