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之外,骠骑军营地。
魏延和甘风离开,马蹄声如同闷雷,渐行渐远,最终消散在秋夜的寒风里。
赵云和张辽站在土坡之上,看着烟尘滚滚在视野之中渐渐淡去,一时之间谁也没有立刻说话。
秋风吹拂着三色旗帜,在他们头上身上投下摇曳的影子,仿佛他们内心那些无法明言的思绪也在随之晃动。
原先那种微妙的、由三人构成的短暂平衡,随着魏延的离去而被彻底打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有些尴尬的氛围。
这种两个人的沉默,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谁也没有主动说要离开,两人似乎都在消化魏延这个变数离去后带来的新局面,也在权衡着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变化。
最终还是赵云率先打破了沉寂,他邀请张辽到中军大帐当中一坐。
张辽没有拒绝。
两人回到了中军帐,赵云让护卫退下,亲自提起温在小小红泥火盆上的铜壶,为张辽和自己各斟了一碗滚热的汤水,动作舒缓而稳定,一如他平日给人的感觉。
那汤水只是普通的茶叶,加了姜片和些许盐末的驱寒之物,在这秋日渐渐寒冷的季节之中,除了一份温暖之外,也显出些许的务实与清醒。
『文远,』赵云将陶碗推向张辽,语气平和,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只是随口谈起一位同僚,『魏文长此去,虽是奇招,却也着实令人悬心。山东之地,情势复杂,豪强坞堡林立,民心向背难测,非比北疆大漠,可以纵马驰骋,快意恩仇。他只带二千轻骑,纵有甘校尉相辅,亦是孤悬于外,粮秣、军情、退路,皆是难题。』
赵云的担忧是实实在在的,并未夸大。
作为北域都护,他对每一支军队的安危负有责任,更何况是魏延这样级别的将领。
张辽双手接过陶碗,碗壁的温热透过掌心传来,热气氤氲了他的眼眉,也似乎稍稍驱散了一些寒意。张辽微微颔首,『风险确然不小。然二人皆勇烈绝伦,彪悍无畏,皆为万人敌也,又非纯粹鲁莽之辈。二人若能互为犄角,节制而行,以快打快,避实击虚,未必不能在那山东之地,搅动一番风云,令曹军腹背受敌,心神不宁。』
张辽说完,抬起眼来看了赵云一眼,主动引转了话题,『有时僵局之下,正需此等锐气与胆魄,方能破茧而出。相较于山东未知之险,辽此番北上,倒是沿途听闻,北域边塞之气象一新,更令某惊叹。有闻说北漠如今商旅驼队不绝于道,胡汉百姓交错而居,竟有几分内地州郡之熙攘景象,可是果真如此?可见都护多年镇抚大漠,苦心经营之功啊。』
这不是简单的恭维,而是一个恰到好处且极有分量的引子,既顺势接过了赵云关于魏延的话题,又自然而巧妙地将交谈的焦点引向了赵云本人以及他所经营的北域,打开了一个可供深谈的话题,也悄然将交谈引向了更深层的,也是关于二人之间的责任,事业与未来的方向。
赵云没想到张辽这么快就转了话题,他原本还想着要如何更好的打开话匣子,结果好了,张辽先一步给开了……
赵云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双手捧着那温热的陶碗,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毕竟大漠北域,是他倾注了无数心血,见证了胡人变迁的辽阔疆域……
那里有苍茫的草原,有巍峨的群山,有奔腾的河流,更有形形色色、依存于这片土地的人。
胡人。
也是人。
有喜有悲,有野蛮凶残,也有良善软弱。
『北域……』赵云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回忆的调子,仿佛在触摸一段漫长而厚重的岁月,『说来惭愧,云早年出身贫寒,后得幸效力于主公麾下……起初只知冲锋陷阵,陷阵杀敌,以为安邦定边,无非弓马娴熟,军纪严明,法令森严即可。直至受命镇守大漠,得主公不时教诲提点,方知天地之广阔,治国安邦之深邃,绝非仅凭武勇所能达成。主公常言,王道荡荡,非只兵戈,亦在教化,在经济,在使民安居,使四方宾服。』
赵云说到此处,便是顿了顿,仿佛在整理脑海中纷繁的思绪与过往,然后才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叙述』。而这叙述,绝非简单的流水账,每一段经历,每一个举措,都蕴含着丰富的细节与更深层的意涵,是在向张辽展示一个完整的,甚至可以说是立体的北域治理图景,也是在委婉地表达赵云自己的心迹与理念。
『北疆苦寒,生存不易。胡族诸部,生计多赖畜牧,以往每逢白灾,冰雪覆地,牛羊冻毙殆尽,则其部族为求活路,往往硬而走险,南下寇掠。我汉军则疲于奔命,四处堵截追剿,岁岁年年,死伤无数,边地汉民亦深受其害,而仇恨却越结越深,几是无解……后来,主公有论之,言此非胡人性本恶也,实乃生存环境所迫,是生计之争,而并非简单好坏善恶之别……欲真正绝此边患,需先釜底抽薪,解其生存之困,导其教化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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