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惘回身，从岩石上方走下来，笑容可掬，“觅寻师弟，可否还记得这篇《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里的句子？”
觅寻点头，“嗯。”
“那，师弟觉得‘高上清灵美，悲歌朗太空；唯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是为何意？”
觅寻迟疑几秒，眼眸之闪过一丝迷惑的光，“师兄，怎突然考我这题目了？”
“我忽而迷惑，六道之说，其之意为正确之道往往扑朔迷离的，人生的道路上总是面临抉择，然而，又如何不会选错？”
“必是要慎重，不然，一失足成千古恨。”
“那，何又为谨慎？”
觅寻一怔，望于眼前之景，忽而想起多年前各派系首座弟子围坐于大殿中论于道学，当时，止水师兄便问于他这样话题，然而，那时候的止水师兄待他极好，从未因于朽木堂的缘故而疏远半分，甚是有时候受于其他派系弟子的欺辱，止水师兄亦也站出来，呵斥所有的风言风语。
暮然，觅寻从回忆中抽离，冷色看于烈火堂首座，“沧惘师兄，你是来做说客的？”
下刻，沧惘笑笑，“师弟真乃聪慧之人，为兄说一声便也明晓。”
“呵……师兄明知我与止水师兄乃背道之人，这些年来又处处相对，此番劝说，师兄恐是要白费心机了！”
“想必，师弟还是于止水师弟留了几分情意。不然，如今也不会仍留着‘师兄’这称呼！”沧惘一语道破。
“师兄，你——！”觅寻无话可说，只是转身，“罢了，罢了，随师兄怎么想好了。”
沧惘也转过身去，看着这个从小就不肯示弱的师弟走到峭壁的岩石上，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他褐色的道袍上，忽而添了几分沧桑之境。
看来，他们都老了，已是不再比得年轻时的模样。
终是，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去时，有人忽而拍了一下他的肩，目光落在那人的脸上，他暮然一怔，“止……”
止水做出噤声的动作，望了他一眼，而即望向岩石上的那抹身影，回神也告于正忧虑的青衣道长，“沧惘师兄，不必担心，天下苍生为重，我懂得如何处理。”
沧惘点了点头，也见着师弟朝峭壁上的那人走去，内心忽而安定几分。
“我说了，我与止水师兄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师兄还是不要再劝解！”忽有人手臂落在肩上，觅寻内心急躁，怒道。
“师弟，何事如此气愤？”
下刻，觅寻讶异，侧过身来，又极为快速地恢复冷静，“原来是止水师兄。”
“看来，师弟不大欢喜我？”
“我与师兄意见向来不和，十余年来，亦是不知发生多少口角之争。师兄而今说这话，未免太过假惺惺了吧？”觅寻未有看他一眼，只是冷言道。
止水苦笑一声，“你、我争了这么多年，也该是累了。师弟，应多多想念当年少时的交情。”
觅寻冷笑，“与师弟争执之时，师兄怎未想起少时的交情来，倒是如今筛选派系弟子时，倒是念及少时的交情了！”
“呵……看来，师弟还是在意当初那件事吧？”
“恕师弟愚昧，师弟不明晓师兄所指之事！”
止水叹气，“五派论道上，师兄用以奇物夺得魁首，令你一直郁结难舒，实乃师兄有愧于你。”
“呵，现在说什么都行！当初师兄为何没有考虑到师弟的感受？”
见他急躁模样，止水想起当年的那个少年来，忽而微微笑起，“师弟，你还是那般大大咧咧。”
如此一言，将觅寻说得尴尬起来，气得通红的脸凉了半截，忽而认不出平日里那般尖酸刻薄的他来，便也men哼一声，拂袖背身看向远处的夕阳。
“师弟，你知晓吗……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不是自己选择的，却要硬塞给自己。”
耳边传来这样的话语，他不自觉的侧过头去，映入眼眸的却是从未在师兄脸上出现过的迷惘，他微微迟缓，甚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
“师弟，你也许不知道吧……当肩负起五派系之首的殊荣时，我便也藏匿了所有的性情，做起虚假的人来。那时候，我也在惊叹自己曾今怎会接受那样无法认可的事情，紧接着，还要以一个多么伟岸的形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真是、真是可笑啊！”
看着他近乎有些痴傻地嘲弄，觅寻有些迷糊，内心矛盾，然，下刻想于十余年来的事，又是忿忿不平，“师兄，以为如此说便能淹去你当年所做的那些污秽勾当？”
“师弟，你怎能说那是污秽勾当，纵使那是我师傅与师尊一手策划，但毕竟也乃你师伯和恩师。”
“什么？你说师尊？！”暮然，觅寻脑中犹如晴天霹雳。
“是，或许你想不到了，你眼中那样光辉高大的形象竟也会如此。”
“不！我不相信！”他眼中坚定如铁，仿佛利刃般看着他，“止水，你这贼人！纵使想要将污名撇的一干二净，也不必将师伯与师尊拉出来，十多年来，还亏我念在当年师兄弟的情面上，一直未有揭晓你这虚伪面具——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去指证你当初欺瞒之罪！”
说罢，他立即转身，迈出几步，且也听后方再次响起声音。
“师弟，你若想看到九州八荒混战，百姓苦不堪言，告于天下师兄往日之罪，切也无妨。”
暮然，觅寻怔住，侧身，恶狠狠地看他，“你乃何意？”
“师弟应明，山河破败，国破家亡之理吧……如今，魔教当乱，众生皆苦，而你、我乃修道之人，实不该冰释前嫌，入世救民？”见他立在原地，迟疑几分，止水又道：“或许，依照往日，我不会告诉你这些，也不会告诉你师傅与师尊之事，也亦是你将我当做虚伪之人也无妨，因为，我早已不在乎这些。”说罢，他也启步，离去。
许久，觅寻才回过神来，望着已走极远蓝灰道服的身影，内心忽而平静几分，那像多年的心结，一朝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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