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佐伊从加拉那的车上下来时，感觉自己从未有过的精疲力竭。
她挥了挥手告别加拉那，等车子一走，人就直接坐倒在一从枯败的玫瑰花旁。
没有了娇艳花朵与绿色的衬托，那些支棱在枝桠上的尖刺，越发显得冰冷坚硬，就像刚才看到的，那样残酷的现实。
林檎慢悠悠地坐着悬浮椅出来，随手一挥，凌佐伊靠着的那丛玫瑰就脱胎换骨，成了这枯败花园里的唯一亮色。
凌佐伊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林檎讨了个没趣，问道：
“你是因为刚才的事情不开心？”
刚才的事情……
刚才那一阵惨烈的哭嚎之后，凌佐伊也跟着加拉那跑了出去，所有人都跑了出去，却在看到真相的时候，沉默如松。
就在凌佐伊之前离开的，到处都是生离死别惨痛景象的地方，横卧着三具尸体。
如今，只是在脑子里想一想，也感觉心被捏得要喘不过气来。
林檎自顾自道：“你觉得这很不可思议？我倒是能理解那一家人的做法。”
凌佐伊终于抬头看他，苍白脸色越显眼珠黑白分明：“你——能理解？”
问出这话，林檎就知道她想不通的理由了：“那孩子太小了，传送出去，你觉得活下来的机会有几成？明知道是死，还一定要送他去吗？”
“所以呢？”凌佐伊看魔鬼一样地看着林檎，“现在他就不是死了？”
“死在父母的怀里，好过出去死无全尸。”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是那个妈妈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凌佐伊说出这话的时候，感觉自己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林檎伸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我只是在告诉你为什么！你还没有做母亲，所以你无法理解一个母亲的想法。与其给自己一个永无结果的等待，还不如就在今天给自己一个结果。”
“是你们瑞伯斯星球上的人特别的残忍吗？对自己的孩子也下得去手？而且，在你的眼里，似乎还是以爱的名义！”
“她当然爱她的孩子，所以孩子死了，她也活不下去了。爸爸也爱孩子与妻子，所以跟着一起去了。”
“疯子！”
凌佐伊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连多看一眼林檎都觉得嫌恶。
林檎叹了口气：“现在你知道了，虽然瑞伯斯星看起来一片平静，其实末日已经将人逼到了如何扭曲的地步。那三口之家不过是一个缩影。有多少人在面对传送的时候可以坦然自若，即便是你，是我，这样轮回了好几个星球的人，也做不到吧。何况他们都是第一次，你第一次传送的时候，难道内心真的毫无惶恐？”
“可是你们不是还有机会回来吗？”
之前凌佐伊还想着这个问题要回来好好问一问林檎的，谁知道后面发生那样的事情给了她巨大的冲击。
这会儿又想到了这个话题，一股脑抛给了林檎。
“回来？”林檎惨然一笑，这还是凌佐伊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我的母亲，也注射过那种药剂。但是二十年了，她还没有回来。你觉得，我是应该继续等下去，还是在心里宣判她死刑？”
涉及到亲情的时候，凌佐伊总是格外心软一些，诉说着自己母亲的林檎，在这一刻都比以前顺眼了很多，让人心底慢慢漾起一丝柔软的感觉。
凌佐伊垂下眼眸，在这种问题上，她一向不会尖锐：“有希望是对的。”
“是啊！”林檎的声音立刻变得飞扬了一些，“毕竟我自己就是出去了又回来的，我应该相信，她可以回来的，对不对？”
凌佐伊用异样的眼神看了林檎一会，直把他看得心里发毛：“你这表情让我觉得，你随时都想把我解剖了看看一样。”
“你真的轮回了，又回到了这里？瑞伯斯是你的故乡？”
之前林檎说过他去过地球，可是凌佐伊没有多想啊。她以为他是传送到了瑞伯斯有过人之处才混成了神秘的“那位先生”。
现如今看来，这倒是他家的祖产了！
林檎点了点头：“别用这种见了鬼一样的表情看着我，我确实出去了，然后半年前又回来了。”
“怎么做到的？”
以前遇到的所有适应者都说传送是随机的，虽然不否认这随机中可能会有重复，但是像瑞伯斯的这种情况，显然是已经将这种随机变成了可控。
凌佐伊对于这种可控带着好奇，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也可以回到地球——她的故乡！
林檎看凌佐伊脸色稍微好了一些，知道自己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当下伸出右手挽起了袖子，给凌佐伊看他上臂上一处腐烂过来后留下的伤疤。
“这是……”
“这是一种药剂，具体是什么，不用问我，我不搞科学研究，完全一窍不通。这种药剂在几十年前就已经面世了，是一个疯狂的家伙研制出来的。
他号称自己已经破解了末日传送的规律，只要注射他的药剂，他可以保证在三次轮回之后，就可以回自己的母星一次。
只是当时这种药剂的效果还完全没有被佐证，大家虽然害怕传送，但是对于这种超出了想象的东西，也还是不太愿意相信的。”
“我能问问，当时是谁第一个去注射的吗？”
林檎闭上了眼睛，似乎回答这个问题让他感觉沉痛：“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是我的母亲。那时候我还小，我的父亲又早逝，母亲放心不下我，她愿意相信，那个家伙说的是真话。她希望还能回来照顾我，所以她选择注射了一种药剂。
有她开了这个头，其他犹豫的人也纷纷决定赌一把。可是，当第一批注射了药剂的人传送走之后，整个星球等了五年，整整五年，就在大家开始怀疑这种药剂不过是博人眼球的炒作，根本就没有用的时候，有人回来了！”
凌佐伊瞪圆了眼睛，可以想象当瑞伯斯星发现第一个回来的人民时，是怎样的狂喜与激动。
她不想打断说往事的林檎，而林檎，却在此时自嘲地低头微微一笑，他看着自己无法行动的双腿，眼眸闪着微光，牙齿轻轻咬合。
“可是，她没有回来，作为第一个注射药剂的人，她被定性为药剂不成熟失效了。后来我等了她将近二十年，她依旧没有回来。再后来，我也等不了了，因为，我也被传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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