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可而止。”
这四个字说出来，就像是一根针，刺破了周遭喧闹的假象。
秦欧珠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随即化开，变得愈发慵懒漫不经心，仿佛她真的不过是随口一问，赵铄也不过是随口一答，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口在那一刹那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都滞涩了半分。
轻呼了一口气，她抬起眼笑了笑，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是我不懂事了。”
她拖长了调子，将酒杯倒扣朝下，一滴不剩，脸上是惯常游戏场上的桀骜放肆。
“给裴小姐赔个礼，对不起。”
说着，又倒了第二杯，身边已经有人看出不对，开始去抢她手上的杯子。
秦欧珠已经挑眉抬手，又空了一杯。
“这一杯，给二哥，差点砸了你的场子，我的不是。”
赵铄盯着她一连串的动作，眉头越皱越紧。这不是他熟悉的秦欧珠——她生气时应该像只张牙舞爪的猫，会尖锐地反击，会和他针锋相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不等她伸手去碰第三杯，赵铄猛地起身，直接扣住了她的手腕。
“够了。”他声音低沉，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焦躁，“你非要这样吗？”
秦欧珠似乎有些诧异，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言听计从地将手上的杯子放了下来。
“好，听二哥的。”
杯底落在玻璃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秦欧珠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就像她蓦然地出现。
唯有那一声脆响像是被无限拉长了一般，在赵铄耳边环绕。
尖锐，刺耳。
“她认识我？”
耳边传来裴静姝略有些疑惑的声音，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赵铄混乱的思绪。他猛地转头看向裴静姝，又望向秦欧珠消失的方向，一个可怕的猜测在脑海中成型——
欧珠知道裴静姝是谁。
她早就知道裴静姝是李文轩的师妹，知道她的身份背景，而他却自作聪明的替裴静姝遮掩。
“该死！”
赵铄猛地推开椅子冲了出去，甚至顾不上身后裴静姝错愕的目光。
他快步穿过走廊，却在门口险些撞上一个人。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沉稳的声音让赵铄瞬间僵在原地。
赵钺站在楼梯口，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目光淡淡地扫过他：“我来接欧珠。”
赵铄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秦欧珠的身影就在前方不远，夜风中，她的发丝如蝶翼般扬起，在灯下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弧线。
赵铄几乎是本能地追上前两步，却在即将再次撞上面前的身影时猛然清醒过来。
有大哥在，好像，也不需要他追上去了。
他扯了扯嘴角，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满不在乎：哥，欧珠她好像误会我了，你帮我跟她解释两句呗。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像是随口一提的玩笑。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个字都像砂纸磨过喉咙。
赵钺深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一如既往地沉稳可靠：“知道了，我来处理。”
就是这样。
每次都是这样。
他惹她生气，大哥来善后。他把她惹哭，大哥来安慰。
这一次，应该也还是一样吧。
赵铄看着兄长迈着从容的步伐走向秦欧珠，看着他脱下西装外套轻轻披在她肩上，看着他为她拉开车门时护住车顶的手——
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无可挑剔。
然后他看见秦欧珠微微侧过头。
一股狂喜没有来由地掠过心头，根本不需要思考，步子已经迈了出去。
“欧……”
可她的侧脸只是在夜色中停留了一瞬，黑色的碟翼轻轻掠过赵钺的衣袖，然后翩然地隐入黑暗。
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又颓然落下。
夜风穿过指间，只余一片冰凉的触感。
赵铄不清楚这种几乎要将他整个溺毙的恐慌从何而来，只是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有些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车门关上，将外界的喧嚣隔绝。
秦欧珠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方才喝得有些急，酒意此刻才慢悠悠地涌上来，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不舒服？”赵钺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平稳如常。
她没睁眼，只从鼻腔里懒懒地应了一声：“嗯。”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赵钺不是多话的人，她也乐得清静。
“赵铄说你误会他了。”
赵钺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秦欧珠依旧闭着眼，唇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凉意的弧度。
“误会？”她轻声重复，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也许吧。”
赵钺抿了抿唇，嗯了一声，目光平稳地注视着前方的路况，侧脸线条在窗外流动地光影中显得有些冷硬。
“他说你因为裴小姐的事，生了气。”
秦欧珠终于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她侧头看了一眼赵钺，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你觉得呢？”
她将问题轻飘飘地抛了回去。
赵钺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低沉。
“为什么？”
这两个字在狭小的空间里落下，带着不同寻常的重量。秦欧珠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侧目注视着他。
赵钺依然专注地看着前方，下颌线却绷得有些紧。
她忽然明白了。
窗外流光掠过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那双总是沉稳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某种压抑已久的东西。
那些流言蜚语，那些她与赵铄之间的亲密无间，终究是在这个看似无懈可击的男人心里留下了痕迹。
“爸妈今天回来，”赵钺的声音依然平稳，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说让我们准备订婚。”
他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如夜：
“所以欧珠，告诉我，你的不高兴，到底是因为什么？”
空气仿佛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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