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周遭的喧哗声,不知何时低伏了下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那些原本认定薛游已然陷落、败局笃定的议论,此刻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噎得人面色惊疑。
台上光影依旧扭曲变幻,密林幽深,沙海死寂,深渊传来隐隐的风吼。那青衫身影在其间若隐若现,步伐依旧不疾不徐,甚至比先前更显从容几分。
他闭着眼,面容平静得近乎漠然,仿佛周遭毁天灭地的幻象不过是春日柳絮,拂面而过,不留痕迹。唯有那只按在刀柄上的右手,指节匀称,稳定得如同磐石,透出一股引而不发的锋锐。
陈观瘦削的身形在擂台边缘微微绷紧。他平凡的脸上再无之前的古井无波,细密的汗珠从额角渗出,顺着鬓角滑落。
他十指翻飞的速度更快了,残影几乎连成一片,灵光如暴雨般泼洒向阵法各处,试图加固,试图扭转,试图将那闲庭信步的身影彻底吞没。
阵中,巨木化作的狰狞木傀咆哮着,枝干如虬龙般砸落,带起凄厉的风声。
薛游脚步一错,身形如烟,似左实右,那狂暴的抽击擦着他的衣角掠过,砸在空处,只激起一圈圈扭曲的光纹。
黄沙滔天,凝聚成巨蟒之形,张口噬来,腥风扑面。薛游不退反进,迎着那沙蟒的巨口,一步踏出,身形在接触的刹那诡异地模糊了一下,如同水滴融入河流,竟直接从沙蟒庞大的身躯中“穿”了过去,沙蟒轰然溃散,化作漫天流沙。
他不是在躲避,更像是在……行走于阵法的脉络之间。
《两仪微尘拳》的奥义,并不仅仅是刚柔并济的杀伐之术,其根基在于对气机、对能量、对天地微尘般基本构成的洞察与驾驭。
这门传承古老而深邃,内里本就蕴含着对阵道阴阳、生灭变化的独特理解。此刻,薛游虽未施展拳脚,但拳经的心法早已融入他的神识运转之中。
他的神识,那远超本身修为,已达金丹巅峰的庞大灵觉,才是他真正的依仗。这神识不再是被动感知,而是化作了无形的刻刀,精准地剖析着这座“小诸天幻梦阵”的每一处细节。
在他“眼”中,这座迷幻大阵不再是一片混沌的杀机。它有了清晰的骨架——那些由陈观灵力构筑,勾连天地元气形成的无数灵力线条,纵横交错,繁复而有序。
它有了流动的血液——阵法能量沿着这些线条奔腾流转,强弱分明,快慢有致。它也有了跳动的心脏——位于阵法偏东南一角,一处灵力汇聚最为浓烈,结构也最为稳固的节点,那里,是整个幻阵力量输出的源泉,也是其相对最脆弱的“生门”所在。
寻常破阵,或是以绝对力量碾压,轰碎其骨架;或是找到其运转的滞涩处,截断其血液流动。但薛游选择的,是第三条路。
他行走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两条灵力线条交错的“缝隙”,那是能量流转时稍纵即逝的薄弱点。
他身形的每一次晃动,都顺应着阵法能量潮汐的起伏,如同冲浪高手驾驭着浪头,借力而行,自身消耗微乎其微。
那些狂暴的幻象攻击,看似骇人,实则绝大部分力量都落在了空处,或者被他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引导、卸开。
他并非不受影响,阵法的压力依旧存在,幻象的干扰也无时无刻不在试图侵蚀他的心神。但他金丹巅峰的神识如同一座不朽的灯塔,牢牢定住灵台清明,将外界的纷扰剥离,只留下最本质的阵法结构信息。
时间,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氛围中流逝。台下众人看得目眩神迷,又心惊胆战。他们看不懂薛游那看似毫无章法,却又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所有杀招的步伐,但他们能感觉到,擂台上的气势,正在发生一种微妙的倾斜。
陈观的脸色越来越白,指尖的灵光甚至开始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编织一张大网,意图困住一条游鱼,却发现这条游鱼滑不留手,不仅总能从网眼中钻出,甚至还在反过来,沿着网线的脉络,向着自己这个织网者,悄然逼近。
“他……他好像不是在乱走……”台下,那摇着折扇的文士修士,扇子早已忘了摇动,瞪大了眼睛,喃喃道。
旁边那壮汉修士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只能死死盯着台上,看着薛游那青衫身影,在光怪陆离的幻象中,如同鬼魅般飘忽前行,距离擂台边缘的陈观,越来越近。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陈观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惊惶。他猛一咬牙,双手骤然合十,体内灵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诸天幻灭,万象归墟!”
整个擂台剧烈一震!所有的幻象——密林、沙海、深渊、木傀、沙蟒——在这一刻齐齐崩溃、湮灭,化作最纯粹、最狂暴的混乱能量,如同一个无形的漩涡,向着阵法中心的薛游,疯狂挤压、撕扯!这是阵法的最后一变,舍弃所有变化,回归最本质的能量碾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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