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干裂板结的土地,发出沉闷枯燥的声响。连续数日提心吊胆的行程和压抑的气氛,像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队伍行进在荒原边缘,地势逐渐开阔,举目望去,只有一望无际的、被烈日炙烤成灰褐色的砾石和低矮的枯黄灌木丛,一直延伸到天际线那模糊的起伏处。天空是刺眼的、毫无杂质的湛蓝,太阳如同巨大的熔金火球,无情地倾泻着灼热的光线,空气被蒸烤得扭曲波动,吸进肺里都带着灼烧感。
萧珩的马车里,气氛依旧沉闷。小几上的点心早已撤去,只余一壶微温的清水。他闭目养神,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云昭依旧端坐着,目光落在窗外单调荒凉的景色上,袖中的指尖却微微蜷起。墨羽那句关于“蛇”探子清点护卫配置的话,如同毒蛇的嘶鸣,始终在她心头盘绕。玄鳞卫……他们想做什么?单纯的监视?还是……在为下一次更精准的刺杀做准备?荒漠,空旷,无处可藏,这念头让她脊背发凉。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毫无预兆地,天地间骤然暗了下来!不是乌云蔽日,而是从西北方的地平线上,卷起一道巨大无匹的、浑浊昏黄的幕墙!那幕墙以恐怖的速度推进、升高,吞噬着湛蓝的天空和刺目的阳光,如同地狱之门洞开,释放出毁灭的巨兽!
“沙暴!是沙暴!” 车外,惊恐欲绝的嘶吼声瞬间撕裂了沉闷的寂静。
狂风毫无征兆地平地而起,发出凄厉尖锐的咆哮!如同万千厉鬼同时哭嚎。巨大的、裹挟着沙砾的风柱如同狂暴的巨人,猛地撞进行进的队伍!刹那间,人仰马翻!
“保护王爷!保护公主!” 赤霄的怒吼在狂风中显得如此微弱,瞬间被风沙吞没。
云昭只觉得车身猛地一震,随即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抛起!天旋地转!耳边是木头断裂的刺耳声响和狂风鬼哭狼嚎般的呼啸!她甚至来不及惊呼,身体就被重重地甩向车厢壁!剧痛传来,眼前发黑。混乱中,一只滚烫有力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
“抓紧!” 萧珩嘶吼的声音在咫尺响起,带着从未有过的急促和凝重,瞬间被更猛烈的风啸淹没。
下一刻,整个车顶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硬生生掀飞!狂风裹挟着砂石,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劈头盖脸地狠狠抽打下来!视线瞬间被剥夺,只有一片毁灭性的昏黄!呼吸变得极其困难,每一口吸进去的都是滚烫的沙尘,呛得人肺叶生疼,几欲窒息!
“呃!” 云昭感觉身体再次被抛飞,那只攥着她手腕的手成了唯一的支撑点。狂风撕扯着她的头发、衣物,沙砾打在裸露的皮肤上,火辣辣地疼。她只能死死闭着眼,将脸埋在臂弯里,另一只手本能地、绝望地反手抓住萧珩的手臂,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
混乱、碰撞、嘶吼、马匹的悲鸣、重物落地的闷响……所有的声音都被淹没在风沙的狂啸里。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毁灭的黄与尖锐的风。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煎熬。当那毁天灭地的咆哮声终于开始减弱,如同巨兽疲惫的喘息,云昭才敢微微抬起头。视线一片模糊,睫毛上沾满了沙砾。她艰难地睁开刺痛的眼睛。
眼前已是一片地狱般的景象。
他们似乎被狂风抛掷到了一处相对低洼的沙谷。曾经庞大的车队踪迹全无!目之所及,只有连绵起伏、被风塑造成诡异形状的沙丘,在昏黄的光线下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几匹幸存的骆驼在远处惊惶地嘶鸣,其中一匹被半埋在沙里,徒劳地挣扎着。散落的辎重箱、断裂的车辕、破碎的布匹,如同被巨人随意丢弃的垃圾,半掩在流沙之中。更远处,几具穿着熟悉衣甲的躯体,一动不动地趴伏在沙地上,黄沙正迅速覆盖他们……
死寂。劫后余生的死寂,比刚才的风暴更令人心悸。
云昭猛地转头。萧珩就在她身边,半跪在沙地上,一只手还死死攥着她的手腕。他同样狼狈不堪,锦袍被撕开了几道口子,脸上、头发上全是沙尘,嘴角甚至有一丝干涸的血迹,不知是撞伤还是被沙砾划破。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却如同淬火的寒星,在昏暗中闪烁着极其锐利的光芒,正警惕地、快速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那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纨绔子弟的惊慌,只有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对危险的绝对警觉和生存本能。
他松开了云昭的手腕,那力道撤去,云昭才感到手腕处传来一阵刺骨的酸痛。她低头看去,白皙的皮肤上赫然印着几道深紫色的指痕,触目惊心。
“能动吗?”萧珩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他没看云昭,目光依旧在逡巡,同时飞快地检查自己身上的状况,动作利落干脆。
云昭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除了被撞到的肩膀和后背传来阵阵闷痛,以及全身无处不在的酸痛和沙砾摩擦的刺痛,骨头似乎并无大碍。她点点头,声音同样沙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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