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岁的林晚,是学界小有名气的数学博士。她的书房,是她王国里最有序的疆域。
客厅里传来丈夫周明哲洪亮而无奈的声音:晚晚!你的手机又静音扔沙发上了!
来了。林晚应着,从书房探出头,脸上带着她这个年龄和成就里罕见的、与少年时如出一辙的茫然。
她目送着丈夫和女儿出门,世界重归寂静。
她回到书桌前,准备继续那篇关于复杂系统稳态结构的论文。阳光透过窗纱,在木地板上投下安静的光斑。就在她移动一叠草稿纸时,动作猛地顿住。
纸堆的角落里,露出一本陈旧的硬皮笔记本。
她迟疑了一下,将它抽了出来。
那是她高中时期的生活笔记。翻开泛黄的纸页,密密密麻麻的生活点滴,偶尔夹杂着几行与目标L有关的字迹。那是她高中时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甚至用常识和逻辑也无法解释的青春困惑。
字迹很轻,像是怕被谁发现。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个代号,动作忽然停滞。
空白。
不是回忆翻涌,而是一片绝对的、震耳欲聋的空白。
她努力在记忆中搜寻与这个代号对应的面孔,却只捕捉到一片虚无。他消失得如此彻底,仿佛从未降临过她的青春。
笔记本从她微微颤抖的手中滑落,地一声轻响,掉在柔软的地毯上。
而她,僵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像一台试图从中检索的精密仪器,因为逻辑悖论而彻底死机。
那个夏天,我的世界被一道光劈成了两半。
劈开它的,是一个我永远看不清脸的影子。
那是高一刚入学不久一个寻常午后,我顶着一头因为自来卷而永远乱糟糟的短发,抱着刚发的一摞新书,像一只灰扑扑的麻雀,急匆匆地穿过教学楼投下的阴影,奔向阳光刺眼的操场。
就在光影交界的那个瞬间。
毫无预兆地,我撞上了一个人。
更准确地说,是我撞进了一片里。
我慌忙抬头,准备道歉。
然后,我就愣住了。
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耀眼到不真实的光晕,他的脸逆着光,细节模糊,只有一个清俊至极的轮廓。可就在那片朦胧里,我清晰地接住了一道目光。
该怎么形容那道目光?
不像其他男生带着打量或好奇,它没有温度,也没有情绪。
不像在看一个撞到他的冒失同学,更像在......凝视一个现象。
平静,悠远,带着一种非人的悲悯。
我的身体先于我的大脑理解了这一切。
一股陌生的、剧烈的生理反应席卷了我——眩晕,耳鸣,手脚冰凉,胃里翻江倒海。
我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他似乎看了我一眼,又似乎只是看着这个事件本身。他没有弯腰帮我捡书,也没有说话,只是像绕过一片落叶般,微微侧身,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世界的声音像潮水般猛地灌回我的耳朵。
我这才像被解除了定身咒,大口喘着气,狼狈地蹲下去捡书。手指却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就在我手忙脚乱时,另一双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那双手干净修长,利落地帮我把散落的书本归拢在一起。
我抬起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一个男生蹲在我面前,把整理好的书递给我。他的笑容太过耀眼,让这个闷热的午后都显得明亮了几分。
谢、谢谢。我结结巴巴地说。
他站起身,目光却追随着刚才那个离开的背影,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了然。然后他朝我点点头,快步追了上去。
我抱着书站在原地,看着那两个同样修长却气质迥异的背影消失在光芒的尽头。一个冷寂如深海,一个温暖如朝阳。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
完了。
只剩下那片巨大的、吞噬一切的、由那个永远模糊的身影带来的寂静。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让我看一眼就想吐的叫林知遥,那个高大温暖的是他最好的朋友周屿。
自从那次撞击事件后,我患上了一种奇怪的绝症。
症状是:视线无法自主地搜寻那个模糊的身影,并在锁定目标后的0.1秒内,引发全身系统的功能性瘫痪。
我的世界,被迫以他为中心,重新绘制了地图。
体育课,成了我每周一次的、盛大的刑场与庆典。
他总是和那个笑容耀眼的男生在一起,坐在操场边那道矮矮的栏杆上。
我混在女生堆里玩排球,眼神却像被拴上了无形的线。
每一次偷看,都像一次危险的冒险。我必须计算好角度,假装在看风景,在看云,在看隔壁班男生滑稽的投篮姿势。
可十次里有八次,当我自以为隐蔽地望过去时,总会毫无例外地撞上另一道目光——那个笑容耀眼男生的。
他从不拆穿,只是隔着半个操场的距离,对我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介于了然的鼓励和善意的调侃之间的微笑。
那一刻,我像被探照灯抓个正着的窃贼,浑身血液倒流,脸颊滚烫。而风暴中心的那个身影,对此毫无察觉,他只是微微仰头看着天,侧脸线条像被神明亲吻过。
最奢侈的一次,是在学校旁边的小书店。
我正蹲在书架前翻一本画册,一抬头,透过书架的空隙,看到了对面的人。
是他。他独自一人,正抽出一本《雪莱诗选》。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把他额前的碎发染成了浅金色。他的手指修长,轻轻地拂过书脊,眼神是那样专注而遥远。
我们之间,只隔着一排书架,和几本厚重的书。
那是物理距离最近的一次,也是心理距离最远的一次。他沉浸在他的世界里,那个由诗歌和寂静构成的世界。我屏住呼吸,连心跳都怕惊扰了这片宁静。
他最终拿着那本书去付了账,推开玻璃门,消失在街角的光晕里。
我久久地蹲在原地,腿麻了也没有感觉。心里空了一块,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我就这样,在一次次的偷看与中,扮演着一个最虔诚的、也是最蹩脚的暗恋者。
我收集了关于他的无数个碎片:他习惯用左手转笔,他爱喝冰镇的矿泉水,他思考时会微微蹙眉……
但我始终,没能和他说一句话。
我和他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绝对透明的、却又坚不可摧的玻璃。我在玻璃的这头上演着内心所有的波涛汹涌,而他在玻璃的那头,活成了一个与我无关的、安静而美好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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