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马快,不过盏茶功夫,便驰入一座依山而建的营垒。辕门高耸,望楼刁斗森严,营内军帐井然,操练呼喝声与战马嘶鸣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钢铁、汗水与草料混合的粗粝气息。这便是宣府镇标营的一处前哨营盘,虽非大军屯驻之所,但戒备之严、肃杀之气,已远非南方卫所可比。
李远被带到中军大帐外候着。那把总进去禀报,不多时出来,示意李远进去。
帐内光线稍暗,正中设一虎皮交椅,椅上端坐一人,年约四旬,面皮黝黑泛红,蓄着短髭,眼神锐利如鹰,身着山文铁甲,未戴头盔,正是此营游击将军,姓石,单名一个“猛”字。两侧各有数名披甲持刀的亲兵肃立,帐内炭火盆烧得正旺,驱散着北地深秋帐内的寒意,却也添了几分压抑。
石猛手中正拿着李远的告身文书和西苑军机房的关防副本,仔细看着,眉头紧锁。见李远进来,他抬起眼,上下打量一番,目光在那身沾满尘土的青布直身上停留一瞬,方才开口,声音洪亮却不失沉稳:“你便是李远?南昌府人士,原宁王府匠头,现授正五品梳棉工坊总办?”
“正是下官。”李远不卑不亢,拱手行礼。
“梳棉工坊…”石猛将文书放在一旁案几上,身体微微前倾,“本将戍边二十载,见过押运粮草的,护送军械的,乃至贩运茶叶盐铁的商队,却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百多号匠人织工,带着满车的木材、铁料、不明桶罐,打着为边军制备御寒冬衣的旗号北上。李总办,你可知,边关重地,非同儿戏?一钉一铁,皆可能关乎防务安危。你这些铁料,作何用途?那些桶罐里,又是何物?”
问题直接尖锐,带着边军将领特有的务实与警惕。
李远早有准备,从容答道:“石将军明鉴。下官奉陛下钦命,于宣府筹建梳棉工坊,专司御寒冬衣制备,确有‘两年十万套’之责在身。所运铁料,主要为打造及维修梳棉机、纺织机、各式工具之用。梳棉机乃新式器械,用以梳理羊毛、棉絮,使其均匀蓬松,便于纺织成保暖厚实的呢料。其构造需大量精铁齿轮、轴承、框架。随行铁匠,便是为此而来。”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桶罐,内盛多为胶漆、桐油、特制防锈油脂,用于木材处理、器械润滑防腐,以及部分试验用矿物颜料、助剂。所有物品,皆有详细清单,可供将军查验。若将军仍存疑虑,可派人随下官返回车队,当场验证。此批物资关乎北疆将士今冬明春之暖,延误不得,亦损毁不得,还望将军体察。”
石猛听着,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目光并未从李远脸上移开:“新式器械?梳棉机?本将只知江南织造丝绸锦缎冠绝天下,却从未闻能以机器量产御寒毛呢。你口说无凭,何以取信?况且,纵是制备冬衣,何须如此多铁料?寻常织机,木结构便可。”
李远知道,空口白话难以说服这位经验丰富的边将。他略一沉吟,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油布包,小心打开,里面是几块厚实的样布和一小卷图纸。“将军请看,此乃下官在南昌试制的混纺呢料小样,以羊毛为主,掺以棉麻,经梳棉机初步梳理后纺线织成。”他将样布递上。
石猛接过,入手便觉厚实沉重,用力撕扯,布料坚韧,不易变形。他又凑到炭火盆边,将布料靠近烘烤片刻,移开后用手背试其内层温度,果然比普通棉布保温更久。“哦?”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随即又道,“一块小样,或可精工细作。量产十万,谈何容易?且此物…与军中惯用的老羊皮袄、夹棉战袍相比,优劣何在?”
“回将军,此呢料优势有三。”李远条分缕析,“其一,保暖更胜寻常棉絮,因其纤维经梳理后蓬松,能锁住更多空气,且羊毛本身御寒极佳。其二,耐磨耐扯,适于行军作战、摸爬滚打,不易如皮袄般板结,亦不如棉衣遇潮即失去保暖。其三,重量相对皮袄为轻,便于活动。至于量产,”他展开那卷图纸,是一张梳棉机的简化结构图,“全赖此机。若以畜力或水力驱动,一机一日可梳理羊毛数十斤,远超人工数十倍。此乃工坊筹建之核心。”
石猛看着图纸上那些复杂的齿轮联动结构,眉头皱得更紧。他虽非匠人,但久在军旅,对器械并非一无所知。这图纸所示,绝非寻常木工活计,确实需要大量精铁构件。“此物…真能成?”
“在南昌已制成真机,试车有效。”李远肯定道,“下官可立军令状,若工坊建成,机器开动,首批呢料产出不及预期,或御寒效果不如将军所言旧制衣袍,甘受军法处置。”
石猛盯着李远,见这年轻人目光清澈坦然,言语逻辑清晰,提及技术细节时那份笃定与热忱不似作伪,更搬出了“军令状”。他心中的疑虑稍减,但警惕未去。边关之地,诡诈莫测,焉知这不是某种更精巧的伪装或试探?
“你所言或许有理。”石猛缓缓坐直身体,“但边关有边关的规矩。如此大批铁料、不明物料入境,纵然有朝廷文书,本将亦需上报总兵府,并由镇守太监衙门勘合,方可放行。此乃程序,非是针对你等。至于你本人…”他目光闪动,“需暂留营中,待总兵府回文。车队物资,可按你所说,派人查验,若无违禁,可予放行,前往宣府城外指定地点驻扎等候,不得擅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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