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三位大匠初步沟通后的第三日,一场特殊的“匠议”在百工坊中央的议事堂召开。
此堂平素多用于坊内大匠们商讨疑难活计或承接大单时的分工协调,今日却气氛迥然。堂内按方位摆了数排条凳,已坐得七七八八。前排是木作、铁作、织造、染彩等各门类有头脸的大匠、把头,中后排则是坊内技艺精湛、名声在外的熟手匠人,以及织造坊各环节的管事、绩纺能手。粗粗看去,不下百人。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好奇、猜测、不安与隐隐兴奋的躁动,低声交谈的嗡嗡声不绝于耳。
李远与朱清瑶坐在主位旁侧。朱清瑶今日换了身便于行动的鹅黄色窄袖褙子,长发利落绾起,神色平静中带着惯常的从容。李远则是一身半旧的青布直身,目光扫过堂下诸多熟悉或不甚熟悉的面孔。刘一斧、顾花眼、韩铁火三人坐在匠人群的最前排,神色各异:刘一斧腰背挺直,面容沉肃;顾花眼微微低头,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画着什么;韩铁火则抱臂而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偶尔抬眼看看门口。
宁王并未亲临,但其态度已透过前几日的私下召见和今日允许如此规模集议的默许,表露无遗。
见人来得差不多了,朱清瑶向李远微微颔首。李远起身,走到堂前一块略高的木台旁,清了清嗓子。堂内的嗡嗡声渐渐低下去,百余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探究的、期待的、怀疑的、茫然的,不一而足。
“诸位师傅,各位同仁,”李远拱手环施一礼,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堂内,“今日将大家请来,是有一件关乎国计、亦关乎我百工坊与织造坊未来前程的大事相商。”
他开门见山,将北上宣府筹建直属西苑军机房的梳棉工坊、专事御寒冬衣制备的圣命原委,以及“两年十万套”的军令状,再次清晰道出。没有渲染悲情,也未空谈大义,而是用尽可能平实、具体的语言,描述了宣府的地理环境、气候特点、边军现状,以及这项任务的技术难点、物料需求、时间压力。
“……故此,朝廷授我之职,非止一官半衔,实乃千斤重担。此担之重,非李远一人可扛,更非凭空臆想可成。”李远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堂下众人,“它需要最扎实的手艺,最精良的器械,最稳妥的管理,最坚韧的心志。需要能将图纸变为实物的巧手,能将羊毛变为暖衣的慧心,能将散沙聚为高塔的统筹之力。而这些,”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在座的诸位,便有!”
堂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许多匠人的脊背不自觉地挺直了些,眼中光芒闪动。
“北上宣府,绝非易事。”李远话锋再转,不回避困难,“离家数千里,水土迥异,天寒地冻,生活必然艰苦。工坊初建,百事待兴,必有无数的难题、争执、乃至挫败。或许,还会遇到我们在此处难以想象的阻力与风险。”
他看到一些人眼中升起的炽热稍稍冷却,换上了思索与权衡。
“但是,”李远的声音沉稳而充满说服力,“这也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机遇。第一,是为国效力、解边军冻馁之困的功德。我等匠人,素来被视为‘奇技淫巧’,登不得大雅之堂。然此番所为,直接关乎数十万将士冷暖,关乎北疆防务稳固,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社稷之功。此功若成,天下谁敢再轻看我等手艺之人?”
“第二,是技艺精进、开疆拓土的良机。北地材料、工艺、需求,与江南大不相同。如何在苦寒中保持器械精良?如何用毛、棉、麻织出既暖且韧的新料?如何将江南的细腻与北地的雄浑,融于新的锦纹之中?这些问题,困守南昌,永远找不到答案。唯有亲临其境,亲手摸索,方能打破窠臼,走出一条前所未有的新路!诸位之技艺,或可因此番磨砺,臻至前所未有的新境!”
顾花眼抬起了头,眼中光彩夺目。不少匠人,尤其是年轻一些的,脸上也露出了向往之色。
“第三,是前程与实惠。”李远说得更加直白,“北上期间,工钱翻倍,另有边塞津贴,衣食住行,工坊全包。凡有技艺改良、创新立功者,具名上报,朝廷封赏、匠籍擢升乃至脱籍为官,皆有可能。工坊若有效益,另有分红。此去并非无期,定有轮换探亲之制。而此番经历与功绩,将成为诸位履历上最厚重的一笔,无论日后是留北、回南,还是另谋高就,皆为不可多得的资本。”
韩铁火微微点了点头。一些家境普通、指望手艺养家糊口的匠人,也开始互相交换眼色,低声计算起来。
“当然,此事绝不强求。”李远语气放缓,显出诚恳,“北上艰苦,且有风险,家中有老幼需奉养、有特殊困难者,或志不在此、只求安稳者,皆可明言,留于南昌,坊内一切照旧,绝无歧视。百工坊与织造坊之根基在此,南方一应事务,仍需诸位尽心竭力。”
“今日之会,非为定案,只为说明情由,听取诸位之意。有意北上者,会后可至刘一斧、顾花眼、韩铁火三位师傅处,或直接寻我与郡主登记,并说明自身所长、家室情况。我等将据此拟定详细名单与筹备方案,上报王爷与朝廷定夺。”李远说完,再次拱手,“诸位皆是我百工坊、织造坊之栋梁,无论去留,李远皆深谢平日辛劳。何去何从,请诸位细细思量。若有疑问,此刻便可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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