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父亲那场不欢而散的谈话，像一场严冬的冰雨，将顾言里外浇得透心凉。父亲的态度强硬而明确：结束这段“不成熟”的校园恋情，将精力放回“正轨”——准备出国，并在合适的时机，与家族选定的、门当户对的对象（暗示明显指向楚瑜）接触。
顾言生平第一次与父亲发生了激烈的争执，结果却是被更严厉地斥责为“意气用事”、“不堪大任”。最终，他在父亲失望而冰冷的目光中，摔门而出。
夜已深，他不想回那个冰冷空旷的公寓，更不想回宿舍面对室友们可能的好奇。酒精，成了此刻唯一能麻痹那尖锐无力感和烦躁情绪的出口。他走进了一家格调冷清、客人寥寥的清吧。
几杯威士忌下肚，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能温暖他冰冷的四肢百骸。大脑因为酒精而有些混沌，但苏晓晓那双带着疏离和失望的眼睛，却愈发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不懂。
他明明已经道了歉，解释了（虽然在她看来可能不够），甚至尝试了兄弟们建议的“直接问”和“送礼物”。
为什么换来的却是她越来越远的距离？
难道真如父亲所说，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是他太贪心，既想抓住家族的期望，又想留住那份让他心跳失序的温暖？
他趴在冰冷的吧台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向来挺直的背脊微微佝偻着，流露出罕见的脆弱和迷茫。
“威士忌不是这么喝的。”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顾言有些迟钝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映出花钱姐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她不知何时坐在了他旁边的吧凳上，面前放着一杯清水。
“花钱……姐？”他有些口齿不清。
花钱姐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泛红的眼眶和凌乱的额发上停留片刻，没有询问，只是对酒保说：“给他一杯蜂蜜水。”
温热的蜂蜜水被推到顾言面前。他没什么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她……不理我了。”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
花钱姐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语气平淡无波：“看出来了。”
顾言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也不管对方是谁，自顾自地、断断续续地诉说起来。从篮球赛后的争吵，到苏晓晓对他“过度保护”的不满，再到他失约后她的回避，以及他那些失败的“补救”尝试……逻辑混乱，情绪激动，与他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形象判若两人。
花钱姐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评判，只是偶尔端起水杯喝一口。
直到顾言说得口干舌燥，端起那杯蜂蜜水猛灌了几口，喘着气停下来时，她才缓缓开口。
“顾言，”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所有混乱表象下的核心问题，“你一直在用这里谈恋爱。”
她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制定KPI，分析数据，评估风险，寻找最优解……甚至你刚才说的那些‘直接问’、‘送礼物’，也不过是你在你的逻辑体系里，找到的另一种‘解决方案’。”
顾言怔住了，酒精让他的大脑运转缓慢，但花钱姐的话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
“可是，感情不是项目，不是能用逻辑和策略完全掌控的东西。”花钱姐的目光似乎透过他，看到了更深远的地方，“你计算了所有变量，考虑了所有后果，唯独漏掉了最重要的一点——”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真诚，比任何套路都有效。”
顾言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真诚？
他难道不真诚吗？他喜欢苏晓晓，想要保护她，想要和她在一起，这难道不是真心吗？
“你觉得你真诚，”花钱姐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但你表达真诚的方式，却包裹着一层又一层的‘理性’外壳。你怕失控，怕负责，怕面对自己也无法预料的后果。所以你用‘研究’靠近她，用‘计划’维系关系，甚至在她需要情感共鸣的时候，你还在试图用逻辑去分析和‘解决’她的情绪。”
“你问她为什么不理你，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并不是在生气某一件具体的事，而是在害怕？”花钱姐的目光锐利起来，“害怕你们之间的差距，害怕你那个她无法融入的世界，害怕自己成为你的负担……这些恐惧，是你送一条项链、或者一句‘天塌下来我顶着’就能解决的吗？”
顾言彻底哑口无言。酒精带来的热度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清醒和……醍醐灌顶。
是啊，他看到了她的回避，感受到了她的冷淡，却从未真正去探究过那冰层之下，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在不安什么。他只是急于找到一种方法，让她“恢复”到之前的状态，让一切回到他可控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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