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副省长那一句看似平常的“了解一下情况”，仿佛在省城沉闷的官场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虽小，却坚定地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其力量远超任何人的想象。
林凡回到滨城市红星机械厂的第二天，气氛就明显不同了。厂门口，看门的老杨头一改往日的愁眉苦脸，远远看见林凡就小跑过来，脸上堆满了笑：“林厂长，您可回来了！省里……省里来人了！”
林凡心头一动，脚步不停：“来了什么人？”
“是省机械工业厅的！一位姓张的处长带队，来了好几位专家呢！宋主任和陈会计正在接待！”老杨头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看架势，不像是来找茬的！”
林凡快步走向车间，果然看见宋卫国和陈静正陪着几位气质沉稳、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在那套自动化装配单元前。为首的张处长看到林凡，主动伸出手来，态度平和而严谨：“您就是林凡厂长吧？我们是省机械工业厅的，奉命来对红星厂的自动化技术改造项目进行调研。”
这次的“调研”，与之前区工业局王副局长那种颐指气使、鸡蛋里挑骨头的检查截然不同。张处长带来的几位技术专家，围着那台已经稳定运行了一段时间的装配单元，看得非常仔细，问的问题也全都切中技术要害。
“林厂长，这个伺服电机的控制精度你们是如何保证的？”
“这套系统的重复定位误差实测数据是多少？”
“自主研发的控制系统，其稳定性和抗干扰能力经过哪些测试？”
“相比进口同类设备，你们估算的成本优势具体体现在哪些环节？”
林凡......作答，言辞恳切，数据翔实。宋卫国在一旁不时补充着研发过程中的细节和工人们的努力，陈静则提供了详尽的财务数据和效益分析报告。整个过程，更像是一场高水平的技术研讨会。
最后，张处长合上笔记本，推了推眼镜，语气严肃中带着一丝赞赏：“情况我们基本了解了。红星厂在困难条件下，能取得这样的技术突破，非常不容易，也极具示范意义。你们反映的一些……外部环境问题，我们也会如实向上汇报。”
送走省厅调研组，宋卫国用力拍了拍林凡的肩膀，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小林，有门儿！这次绝对有门儿！你看那张处长的表情，跟王扒皮那伙人完全不一样！”
陈静也长长舒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轻松：“厂长，看来省城之行，真的起作用了。”
林凡点了点头，但眼神依旧冷静：“这只是开始。省里的关注是一把双刃剑，搞好了是机遇，搞不好，下次来的可能就是更严厉的审视。我们自身必须过硬。”
几乎在省厅调研组离开的同时，由苏晴推动的省报采访组也进驻了红星厂。这次采访更为深入和全面，不仅拍摄了自动化单元运行视频，采访了以老王师傅为代表的技术骨干和一线操作工人，还详细查阅了技术档案和改革历程。
几天后，一篇题为《老树发新枝——看红星机械厂如何依靠技术创新破局》的长篇通讯在省报显着位置刊发。文章以饱满的激情和详实的数据，描绘了红星厂这个老国企在困境中挣扎求生、大胆改革、最终在自动化技术上取得突破的动人故事，充分肯定了其对于全省老工业基地转型升级的示范意义。
而更具分量的，是随之以内参形式直接呈送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的另一份报告。这份内参，措辞犀利地揭示了红星厂在技术突破后，所遭遇的“带有明显地方保护色彩和疑似不正当竞争影子的打压”，包括“基于不实举报的反复税务稽查”以及“关键原材料供应的人为断供”，并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利益链条”和“对全省优化营商环境政策的阳奉阴违”。
内参的影响力，远非公开报道可比。它如同一条无声的溪流，悄然流向了决策层的案头。
……
滨城市委，书记办公室。
空气仿佛凝固了。市委书记面色沉静如水，但手指轻轻敲击在桌面上的那份内参和机械工业厅的调研报告上，却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市工业局局长和区局的王副局长垂手站在办公桌前，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红星机械厂的事情，”书记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闹到省里去了。机械厅的调研报告，充分肯定了他们的技术方向和价值，说这是‘老企业焕发新活力的有益探索’。”他顿了顿，目光如炬般扫过面前两人，“省报的内参，更是直接批评我们滨城营商环境存在问题，‘恶意举报’、‘行政乱作为’！几位省领导都做了批示，要求彻查，给企业一个明确交代！”
书记的声音陡然提高：“你们谁来给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市工业局局长掏出手帕擦了擦汗，支支吾吾：“书记，这个……我们也是按照相关程序，接到……接到实名举报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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