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郡公何在？”
武曌的目光穿过殿中百官，径直望向殿外。
中书舍人王德俭遂上前数步，高声宣诏，“宣太原郡公上前觐见。”
王方翼此刻正憋着气，闻言气鼓鼓地走出队列，立于玉阶前，也不搭话。
武曌见状，也不跟他置气，平和开口，“卿家乃三朝元老，领三州之虞，本不该再劳驾于你，但论与突厥之周旋，朝中无人比卿家更有资历。永淳初，阿史那车薄啜围困弓月城，是卿家带兵与之交战伊犁河，歼敌七千，擒将数百，震服西域。”
“食君俸禄，为君分忧，微臣身为武将，征战沙场乃是本份，未敢居功自傲，天后有话，不妨直言。”
“好，卿家气概不减当年，本宫问你，如程务挺回京受查，你可愿分管朔州，拒突厥犯边。”
王方翼稍作思忖，方沉声答道：“微臣愿领命分管朔州，但有一事相求，望天后答应。”
武曌眉眼未动，淡然说道：“可是为程务挺之事？”
“正是，若程将军奉命回京，望天后依照沈君谅所言，于各寺各部抽调相应人手，予以公平审察，如此方不至令边关将士心寒。”
武曌笑道：“这个你无需担心，程将军功勋卓着，声名远扬，但有人上了折子，本宫也不可能置之不管。不管是为社稷黎民，还是为肃清律法，本宫自然会严肃公正对待，有罪当罚，无罪重赏。狄太傅素来公正严明，本宫着他主审程务挺，你可放心？”
“狄人杰曾于大理寺主审万千旧案，从无徇私之嫌，若他主审，微臣自然没有意见。”
武曌眼中闪过一抹无人可见的凌厉，“那就如此定了，待程务挺察审结束，再论功行赏，卿家可须本宫调派将领相助？”
“不用，京中将领，微臣用不习惯，多谢天后美意。”
“那随你便吧，只是戍边绝非儿戏，切莫逞强，若是轻敌失利，军法可不容情，你确定不要？”
王方翼正待答话，天官尚书韦待价从队列中匆匆跑出来，“我的王大都督啊，你可莫要赌气了，你那夏、绥、银三州虽兵强马壮，但不够分啊，你若率兵驻守朔州，突厥分兵自贺兰山而入，怀远、灵州即危在旦夕了呀……切莫托大，该要兵还得要兵……”
武曌笑而不语。
王方翼对韦待价叉手致意，“多谢韦尚书挂怀，若在数日前，老夫断然不敢夸此海口，分领夏、朔二州，但最近老夫身边天降贤才，此区区之事，也不足为虑也。”
“天降贤才？”望着王方翼得意洋洋的笑容，韦待价愣在原地，不会就是那个果毅都尉吧？
王方翼不说猛将而说贤才，可是有一定原由的。
昨日他到崔挹府上给燕轻云送官服，三人在酒席间聊了很多，问及兵法，燕轻云不但对答如流，竟还能拿出自己独到的见解，古今名战，分析得头头是道。而且绝非纸上谈兵光说不练，盱眙一战，以少胜多，足以见其有用兵之长。
而且不止是燕轻云有领兵之能，那辛文陵之子，辛鹏，也不是个普通人物。
身边有两个出类拔萃的大将，他还怕什么小小的突厥犯边？
武曌笑问，“听太原郡公之意，是最近收获了一员顶尖战将？”
“不是一员，是两员大将，此二人，随便一人皆可独挡一方！”
说到自己的宝藏人才，王方翼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奥~”就连武曌也心生好奇。“究竟是何种人物，能让太原郡公如此忘形，莫不是长了三头六臂，有如天神下凡？此二人可已随你进京，本宫倒想瞧瞧……”
“回禀天后，此二人中，有一人乃名将辛文陵之子，今日未随微臣入宫。”
武曌微微变色，颔首道：“原来是辛将军后人，难怪你如此推崇，那另一人又是谁家后人？”
“此子名叫燕轻云，家世微末却文武全才，自幼游历天下，虽不求闻达，然报国之心拳拳，因缘巧合入了微臣麾下。”
“天朝浩荡，文武双全者比比皆是，诸如吴国公李孝逸、夏官尚书武三思、天官尚书韦待价、还有你太原郡公，哪一个不是文武全才，此子有何过人之处，能得刮目相看？”
“非是微臣夸大，此子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其笔法不输虞世南、褚遂良，诗才可比肩曹子建，至于武学，微臣以为，在年轻一辈中，已无人能出其右。其武略之熟，就连微臣也仅能望其项背……”
王方翼话音刚落，百官霎时哗然一片。
这不叫夸，纯粹是已经夸上天了都，就连燕轻云自己听了都觉得脸红。
王方翼乃三朝元老，没人觉得他会当着天后和文武百官胡说八道，此时，所有人都想见见这个叫燕轻云的人物，大家都想知道他有没有三头六臂……
“此子现在何处，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回天后，他叫燕轻云，正在殿内。”
“传。”
上官婉儿上前一步，高声宣道：“宣~燕轻云上前觐见。”
唉，看这事给闹的……燕轻云在心里叹了口气，事态发展到这一步，不见也不行了。
他整了整衣襟，自人群中大步踏出。
此刻万众瞩目，大殿内所有的目光，都在注视着他。
有惊讶、有羡慕、有赞赏，也有不屑，而其中，有几个人的目光最复杂。
崔挹与王方翼自不必说了，两人都快笑得合不拢嘴了。
上官婉儿一双平静冷漠的眸子，自燕轻云一出现，便没再移开过，她脸上竟伴随着一抹娇羞、和旁人无法了解的喜悦。
站在队列最前端的太平公主，眼神也颇为复杂，可惜没人读得懂那双眼里的内容。燕轻云缓缓自她身边经过，那鹖冠上的羽毛闪忽飘逸。
李孝逸望着燕轻云飒爽的身姿，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原来她画中的人，真的是他……
燕轻云已来到王方翼与韦待价身旁，冲二人微笑致意后，对端坐于玉阶凤椅上的武曌叉手躬身施了一礼。
“夏州都督麾下、果毅都尉燕轻云，参见天后。”
“免礼。”
果然与众不同，难怪王方翼这般夸他，武曌眯着双眼，瞧得仔细，只见她频频点头，似乎对燕轻云的第一印象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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