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段墙头那场九死一生的夜袭,如同投入死水的顽石,激起的涟漪远比陈伍预想的更为深远。
那十几捆沾着血的箭矢,那斤分到士卒口中、转眼就消失不见的肉,还有监军院随后“悄无声息”拨付的补给,像几道无形的刻痕,深深烙在了抚顺关这潭浑水的表面之下。
陈伍的名字,不再仅仅是一个侥幸爬升的溃兵千总。在普通士卒眼中,他成了敢带人摸鞑子营地的“有种”军官;在雷彪系军官看来,他是条被逼到绝境、却能反咬一口的疯狗,危险,却或许有用;而在监军院那深不见底的院落里,他似乎也从一枚无足轻重的石子,变成了值得多看一眼的……棋子。
这微妙的变化,带来了一丝喘息之机,却也引来了更多审视的目光。
陈伍愈发谨小慎微。他将监军拨付的箭矢器械登记造册,每一笔去向都清清楚楚,副本依旧按时呈送中军帐,不多一分,不少一毫。对雷彪,他保持绝对的恭顺和服从;对监军院下来的指令,他执行得一丝不苟,绝无拖延。
他像一块被投入激流的石头,努力沉在河底,不随波逐流,却也深知暗流随时可能将自己冲走或碾碎。
这日,他正在核查一批新送来的火绳,那青袍文官竟带着一名随从,再次亲临西段防区。没有提前通传,悄然而至。
陈伍得到消息,急忙赶去,见那文官正负手立于一段刚刚加固好的垛口后,远眺关外建州连营。寒风吹动他的衣袍,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陈千总近日辛劳。”文官并未回头,声音平淡。
“卑职分内之事。”陈伍垂手恭立。
文官缓缓转身,目光落在他脸上,打量了片刻,忽然问道:“前日夜袭,你自何处得知那处奴贼物资囤积之所?又何以选定那条迂回路径?”
陈伍心脏猛地一缩,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最担心的问题,终于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竭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回大人,卑职连日观察,见建奴哨骑往来,多循固定路线,其辎重转运,亦有其规。那处营地,位于其哨骑往返必经之侧翼,看似松懈,实为灯下黑。至于路径……卑职曾于溃散途中,偶经那片荒原,依稀记得有一条干涸河床,可做掩蔽。”他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缓缓道出,真假掺半,将地图之事彻底隐去。
文官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袖口,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视内心。
“哦?溃散途中尚有闲心记路?陈千总倒是心细如发。”文官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是讽。
陈伍低头:“只为……苟全性命,不得已而为之。”
文官不再追问,转而道:“你呈送的防务细则,条陈清晰,于军械损耗、人员更替记录尤详。看来,于文书一道,颇有心得?”
“卑职惶恐,只是尽力而为,不敢疏漏。”
“嗯。”文官微微颔首,“如今关隘被围,内外讯息断绝,经略行辕亟需知晓关内详情。监军院人手不足,从即日起,关内各段防务日报、人员伤亡、粮秣耗用汇总,由你暂领书吏,统一整理核验,每三日呈报本院。”
陈伍脑中“嗡”的一声,几乎愣在当场!
统一整理核验各段防务文书?!这已远远超出一个千总,甚至超出了雷彪直接管辖的范围!这是将整个抚顺关最核心的军务数据,直接置于他的笔下,更是直接置于监军院的监控之下!
雷彪若知,必会视为赤裸裸的夺权与背叛!
“大人!此事干系重大,卑职位卑言轻,恐难胜任!且各段文书往来,向由中军……”陈伍急忙推拒,声音发颤。
文官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雷把总处,本院自会知会。你只需尽职办事,据实记录,不得有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伍苍白的脸,补充道:“擢你为守备所千总,乃破格简拔。如今关危事急,正需效力之时,莫非……你要推辞?”
最后一句,轻飘飘的,却重逾千钧,压得陈伍几乎喘不过气。
他明白,这不是商量,是命令。是监军院将他一脚踢入权力漩涡最深处的指令。接,便是彻底开罪雷彪,成为监军插入军中的一枚楔子;不接,便是违逆上意,之前所有“表现”尽数作废,下场可想而知。
根本没有选择。
他喉咙干涩,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垂下头:“卑职……遵命。”
“很好。”文官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转身离去。
陈伍独自留在寒冷的墙头,只觉得浑身冰凉,手足发软。
消息很快传开。当日下午,雷彪的亲兵便闯入陈伍的军舍,脸色铁青,丢下一句:“把总令你即刻前往中军帐!”
中军帐内,气氛比以往更加压抑。雷彪没有坐在虎皮椅上,而是按刀立于帐中,如同一头随时欲扑噬的困兽。几名心腹军官按刀侍立两侧,眼神不善地盯着走进来的陈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穿越明末小兵:开局一碗断头饭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穿越明末小兵:开局一碗断头饭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