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防局基地,地下一层,超常现象与理论研究部。
与信息中心那种弥漫着电子元件气息和高速数据流的喧嚣不同,这里的气氛更像是一所顶尖大学的尖端实验室与古老图书馆的结合体。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臭氧味(来自精密仪器)、旧纸张的味道以及某种特制的、用于保存特殊样本的惰性气体气息。灯光是均匀柔和的冷白色,照在一尘不染的实验台、布满复杂公式的白板以及摆放着各种奇异物证(有些甚至违反常规物理形态)的透明储藏柜上。
林筱筱的办公室位于研究部最深处,玻璃隔断,视野开阔,可以俯瞰大部分实验区域。此刻,她正站在一块几乎写满的白板前,手中的记号笔悬停,眉头微蹙,凝视着上面一连串由她亲自推导出的、试图描述“时序”潜在信息干预机制的偏微分方程。
笔尖下,是一个关键的参数——η(eta),代表“信息在特定时空背景下的驻留系数与可观测性衰减因子”。这个参数直接关系到吴冕那个“深潜者”项目能否从现实环境的“噪声”中,提取出理论上可能存在的“信息扰动痕迹”。
理论推导进行到这一步,遇到了瓶颈。η 的值无法从现有任何关于“时序”或类似现象的数据中直接得出,它依赖于一系列尚未被证实的假设,包括“时序”技术的具体作用原理、目标区域信息环境的“本底混沌度”、甚至可能涉及某些未被现有物理学框架完全描述的深层时空结构。
这是一个典型的“理论指导实践,但实践数据又严重不足”的困境。没有可靠的η估计值,吴冕团队设计传感器灵敏度和后续解析算法就缺乏精确标尺,要么可能灵敏度不足错过信号,要么可能因阈值过低而被海量环境噪声淹没,导致误报。
林筱筱放下笔,走到窗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窗外,研究部的其他人员正在忙碌。有的在操作精密的频谱分析仪,试图从“镜界”残留的信息晶体中榨取更多数据;有的在比对不同古老文明中关于“时间异常”的神话记载,寻找规律;还有的正在构建复杂的计算机模型,模拟各种超常能量与物质/信息的相互作用。
她的团队无疑是优秀的,集合了多个领域的顶尖人才。但面对“时序”这样超出常规科学范畴的对手,所有人都像是在黑暗中摸索,靠着有限的光亮(数据)和逻辑链条(理论)试图拼凑出怪物的全貌。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个结论都可能被新的发现推翻。
信任。
这个词悄然浮现在林筱筱的心头。她信任自己团队的专业能力和严谨态度。但此刻,她需要将这份信任,延伸到更广阔的领域——延伸到那个刚刚与她部门展开深度协作、风格迥异甚至有些“野路子”的信息中心,延伸到那个大胆提出近乎异想天开设想的吴冕,甚至,延伸到这场对抗“时序”的整个探索方向本身。
与吴冕团队的联合项目启动以来,进展是显着的,但摩擦和不确定性也无处不在。信息中心的技术人员思维跳跃,习惯于在试错中快速迭代,有时为了追求效率会跳过一些在她看来必要的严谨论证步骤。而她的研究员们则习惯于先建立完备的理论模型,再指导实验设计,对信息中心那种“先干了再说”的风格多少有些不适。
作为研究部的负责人,她需要在两者之间充当翻译和平衡者。这需要她对吴冕团队的技术能力有足够的信任,相信他们能够将疯狂的想法付诸实践,并控制住潜在的技术风险;同时也需要她对自身团队的理论方向有信心,即使面对数据匮乏的困境,也要相信逻辑推导的力量,能够为技术实践照亮前路。
这并不容易。尤其是当理论推导卡在像η参数这样的关键节点时,自我怀疑便会悄然滋生。她选择的这条路对吗?投入如此多资源支持的“深潜者”项目,会不会最终被证明是一条死胡同?如果失败,不仅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和资源,更可能打击整个团队的士气和信心。
她想起了沈渊。那个永远冷静、仿佛能看透迷雾的男人。他将如此重要的理论支撑任务交给她,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信任。他信任她的专业判断,信任她能在混沌中梳理出线索。
她又想起了在“镜界”事件最危机的时刻,沈渊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她和团队,让他们有机会分析光棱的核心技术弱点,最终扭转战局。那种基于能力的绝对信任,是支撑她走过最初震撼与迷茫的重要力量。
而现在,轮到她将这种信任传递下去,传递给正在信息中心为那个大胆设想而奋战的人们。
林筱筱深吸一口气,走回白板前。她没有试图强行“解决”η参数的问题——在数据不足的情况下,这注定是徒劳的。相反,她换了一种思路。
她拿起板擦,擦掉了η参数的具体位置,转而写下几个新的标题:
【“深潜者”传感方案理论支持路径(基于现有认知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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