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只见远处的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道。
没有那种官员出行的肃静回避牌,也没有什么鸣金开道。
只有一队穿着普通号衣的大汉,肩膀上扛着一张张巨大的木桌子,还有一大堆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算盘,有大秤,甚至还有几箩筐看起来像是从河边刚挖出来的烂泥。
而在这些人中间。
一个穿着青衫的年轻人,骑着一匹极普通的黄骠马,手里还拿着把折扇,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脸上并没有那种剑拔弩张的怒气,反而带着一丝看戏般的微笑。
正是赵桓。
但他周围并没有带着大批的带刀护卫,只有那五十个扛东西的大汉,以及紧紧护在马旁的孙默和赵龙。
“陛下!”
李纲看到赵桓就这么轻车简从地来了,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就要冲过去护驾。
但他还没动,就被赵龙用眼神制止了。
赵桓并没有下马。
他就这么骑着马,一直走到那个跪得密密麻麻的方阵前,距离那个还在演戏的林怀德只有不到五步远的地方才停下。
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蔑视。
现场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那些刚才还喊着要死要活的学子,看到这真正的天子就在眼前,而且还是一副似乎真的要来跟他们“讲道理”的样子,反而有点不知所措了。
他们不怕皇帝发火要杀人——那样他们就能当烈士。
他们怕的是皇帝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哭完了?”
赵桓用折扇敲了敲马鞍,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邻居吃饭了没。
“没哭完就继续。”
“朕这儿不急,带来的茶还没泡上呢。”
林怀德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他本来准备了一肚子极其悲壮的谏言,甚至想好了如果皇帝拿刀逼他,他该怎么摆那个视死如归的姿势。
但面对这种调侃,他那一肚子的草稿瞬间就废了。
“陛下!”林怀德深吸一口气,强行维持着那种悲愤的语调,“您这是何意?视吾等读书人的赤诚之心为儿戏吗?”
“赤诚之心?”
赵桓笑了。
他翻身下马,把马鞭随手扔给赵龙。
然后他走到那几口黑漆棺材旁边,伸手敲了敲棺材板。
“当当。”
声音很清脆。
“这木料不错,是上好的杉木。”赵桓点评道,“做工也讲究,看来林山长为了这次死谏,也是下了血本的。”
“不过......”
赵桓转过身,看着林怀德,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
“朕记得这棺材铺一般都要定做,最快也得两三天才出得来。”
“若是现买现做,那得提前预定。”
“而朕昨晚才贴的皇榜。”
“今天中午这棺材就摆在这儿了。”
“林山长,莫非您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早在几天前就算到今天要死?”
“还是说......”
“林山长家里平日里就备着这么多棺材,随时准备给谁发丧?”
这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里,竟然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哪里是当皇帝的在说话,这简直比那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嘴还损。
那原本庄严悲壮、甚至有点神圣的气氛,瞬间就被这一插科打诨给破坏了个干干净净。
林怀德的脸也涨成了猪肝色。
“陛下!您......您这是强词夺理!有辱斯文!”
“好了。”赵桓摆摆手,收起了笑意,“朕没空跟你在这儿斗嘴皮子。”
“你们不是说这科举改制,有辱斯文,是舍本逐末,是误国吗?”
“你们不是说,只有读你们那些圣贤书,才是治国的正道吗?”
“既然你们这么有自信。”
“那朕今天就给你们一个机会。”
赵桓一挥手。
身后那五十个大汉立刻上前,在那孔庙广场的高台上,迅速搭起了两张巨大的桌案。
一边是赵桓这边的。
一边是留给林怀德的。
“林山长,还有在座的诸位大儒。”
赵桓指了指那张空的桌案。
“上台来。”
“咱们今天不谈什么虚无缥缈的大义,也不用拿祖宗家法来压朕。”
“今天,朕就在这孔圣人面前,亲自开坛设辩!”
“朕就出一个题目。”
赵桓从那一大堆东西里,抓起了一把烂泥,直接放在了自己的桌案上。
“这天下,到底是靠你们嘴里背的那几篇文章治好的。”
“还是靠朕要选的那些泥腿子干好的?”
“谁能说赢了朕,朕当场就把那张皇榜吃了!”
“恩科依旧考你们的四书五经!”
“但若是你们输了。”
赵桓冷冷地说道。
“那就给朕乖乖闭嘴。”
“要么拿着算盘去考。”
“要么,这辈子就别想再当官!”
“朕的大宋,不养闲人!”
战书已下。
万众瞩目。
林怀德看着台上那堆烂泥,又看了看那些眼神狂热的学子,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今天要是缩了,那这所谓“江南第一名儒”的招牌,就彻底砸了。
“好!”
林怀德咬牙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冠。
“老夫倒要看看,陛下这把烂泥,还能辩出什么花来!”
“老夫就代孔圣人,教教陛下,何为治国之本!”
他大步走上高台。
身后那几千名学子发出了震天的喊声。
大辩论,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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