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了!”
最后两个字,赵龙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的。
声若炸雷,在官道上空滚滚传开。
每一个字,都像一枚烧红的铁钉,狠狠砸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那个名叫林忠的汉子,本已力竭昏死过去。
可这句承诺,仿佛一道穿透魂魄的惊雷,竟让他紧闭的双眼又颤抖着,硬生生挤开了一条缝。
浑浊的泪水,混着脓血与污垢,从他刀疤纵横的脸上无声滑落。
他身后,那名早已绝望到麻木的妇人,听到这句话后,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呆呆地愣在原地。
一息。
两息。
她茫然地看了一眼怀中瘦脱了相的孩儿,又看向趴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丈夫。
随即,她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赵龙。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像是溺水者抓住了从天而降的绳索,骤然迸射出难以置信的光。
她再也抑制不住,抱着孩子,“哇”地一声,嚎啕大哭!
这哭声里没有悲伤,没有委屈。
只有在无边黑暗中,骤然看见天光时的剧烈宣泄。
赵龙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只是朝身后猛地一挥手,声如洪钟。
“来人!”
“立刻将这位壮士与他的家眷扶到后面休息!”
“传我将令!”
“后厨!立刻开火!”
赵龙转过身,面向所有围观的菜色百姓,声音再一次响彻整条官道。
“今日,我‘大宋江南招募处’开张!”
“这第一顿饭,不吃别的!”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
“四菜一汤!两荤两素!白米饭,管够!”
“让所有远道而来的同乡,吃一顿饱饭!”
人群死寂了一瞬。
四菜一汤?
两荤两素?
米饭管够?
无数人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喉结滚动,发出“咕咚”的响声,目光死死钉在赵龙身上。
即便是在场没有遭灾的杭州本地人,平日里也断不敢如此奢侈。
这哪里是救济流民?
这分明是在宴请贵客!
而赵龙接下来的一个动作,则彻底引爆了全场。
他对着身旁一名负责记账的讲武堂学生说道:
“记下,林忠壮士,一家三口,今日入我招募处,工期暂定一月。”
“按照我们之前定的规矩,‘以工代赈’期间,工钱五日一结。”
赵龙话锋一转,语气里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人情味。
“但是!林壮士一家千里迢含辛茹苦,早已分文皆无,我们不能让他们寒了心!”
“去!从我的账上先支取三天的工钱出来!”
“今日!就当着所有乡亲的面,预支给林壮士!”
“让他拿着朝廷发的第一笔钱,心里也能踏实!”
“是!”
那名学生立刻转身跑向后方马车,很快便捧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跑了回来。
“哗啦——”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从钱袋里倒出了一串铜钱与数张崭新的“大宋宝钞”。
钱钞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那名学生恭恭敬敬地,将钱钞交到了林忠那位仍在抽泣的妻子手中。
妇人颤抖着手,几乎不敢去接。
直到那钱钞真实的重量和崭新纸钞的质感,传递到她满是裂口的掌心。
她低下头,用指腹一遍遍摩挲着宝钞上清晰的凹凸花纹,又凑到鼻尖,闻了闻那让她无比安心的油墨香气。
不是梦。
这一切,都是真的!
“天爷!真发钱了!”人群中,一个外地口音的汉子失声叫了出来。
“是宝钞!崭新的!”另一个声音跟着响起,带着浓浓的羡慕。
实实在在的热饭承诺。
白花花的崭新钱钞。
还有那位官老爷亲手搀扶的礼遇。
这一切,就是最强有力的证明。
一个活生生的榜样,就摆在所有人的眼前。
那些原本被地痞们拦在人群外围、敢怒不敢言的流民,此刻再也按捺不住。
求生的本能,彻底压倒了对地头蛇的恐惧。
“让开!”
一个同样来自福建的汉子双眼通红,一把推开身前挡路的地痞。
他这一动,像一滴水落入了滚油。
人群,“轰”地一声炸了!
“官老爷!我也是!我也是福建来的!”
那汉子学着林忠的样子,从破烂的怀里掏出自己的户籍路引,一边奋力向前挤,一边用尽全力嘶吼。
“我是福州的!我也有户籍!我也要报名!”
“让开!都他娘的给老子让开!”
“我也要报名!我是两浙路台州的!”
“还有我!还有我!我是温州的!我们村子全被水淹了!”
第二个!
第三个!
第十个!
第一百个!
越来越多衣衫褴褛、但手里死死攥着身份证明的流民,如决堤的洪水,从人群外围疯了一般向着招募处冲来!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地痞混混,在这股最纯粹的求生欲望汇聚成的浪潮面前,显得渺小而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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