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还没冷透,风却停了。
那株白芽在死寂中轻轻一颤,整片北邙荒原仿佛都屏住了呼吸,像是被一股古老而顽固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苏锦瑟右眼的灰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过瞳仁,视野边缘已经开始发暗、发沉,可她的心影丝却比从前更亮、更锐、更烫。
它不再只是探入地脉的触须,而是一根绷到极限的弓弦,嗡嗡的震颤着,将七枚哑钱、七处冤痕、七个没能闭上的嘴,全都钉在了同一根命脉上。
坡脊线上,三道影子无声无息的浮现出来,像是从地平线下渗出的墨迹。
白耳先生站在中间,银发垂到腰际,双耳宽厚如扇,耳廓内侧布满细密的金线,随风微颤,竟像活物般吞吐着气流。
他身后两名守脉人黑袍裹身,面覆青铜傩面,眼孔幽深,手中拿的不是刀也不是杖,而是两截断裂的律令碑残骸——碑上字迹已被刮去大半,只剩“……不得妄言”四个歪斜的字。
他们没走下坡,只是静静的站着,像三座刚从史册里抠出来的刑具。
顾夜白动了。
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抬眼,只是将孤辰剑往焦土里一插。
剑尖入地三寸,嗡的一声。
瞬间,他身周三丈内的焦灰倒卷而起,形成一道环形的气墙,声势浩大。沙石悬空,碎砾浮游,连风都被劈成两股,绕着剑身呼啸盘旋。
他仍然跪在原地,脊背挺得笔直,声音却低得像从地底传来,一个字一个字的凿进风里:
“你们怕声音。”
顾夜白喉结微动,寒霜从他颈侧蔓延到下颌。
“可百姓的嘴,从来不是你们能堵住的。”
话音未落,他左手五指猛然张开,向天一托。
一道青白剑气从他掌心射出,直刺云层,撕开一道狭长的裂隙。天光从裂隙中泄下,就像神的目光垂落,正正的照在第七缄默碑斑驳的碑额上。
光落下的地方,碑面浮起一层极淡的涟漪,仿佛水面之下,有无数眼睛,正缓缓睁开。
苏锦瑟笑了。
她的笑意不是对着白耳先生或者守脉人,而是为了这三十年来,所有被压进土里,被捂进棺中,被锁进榜里,不敢出声的人们。
她缓缓的站起身,素白的衣服染上灰尘,右眼已经接近全盲,左眼却亮得吓人,映着天光、剑影和灰浪,也映着远处坡上那三个人骤然绷紧的肩膀。
“今夜子时,”她开口,声音很轻,却稳稳的压过了风啸,“我要听见七种哭声,七种骂声,还有那七个……本该响彻江湖,却被风云录删掉的名字。”
她转身,走向荒原边缘——在那里,老农佝偻着背蹲在碾盘边,哑女抱着断弦的琵琶,流民孤儿赤脚踩着滚烫的余烬,怀里还揣着半块石头一样硬的糖糕。
他们没有说话。
可当苏锦瑟将心影丝分成七缕,一一系上他们枯瘦的手腕时,每个人的指尖,都本能的蜷缩了一下。
就像干涸的土地终于等来了第一滴雨。
第一遍复述,声音杂乱、嘶哑、断断续续,有人哽咽的说不下去,有人咬牙切齿,有人只是盯着地面,把名字嚼碎了咽下去。
第二遍,节奏开始踉跄的靠拢。
第三遍——
风起了。
这次的风来自南方,带着草的腥气和人间的炊烟气息。
它拂过焦土,拂过碑面,拂过七人干裂的嘴唇。
他们的声音,忽然合上了。
那并非整齐划一的合唱,反而错落有致,如同七根琴弦一同震动,悲伤却不哀怨,愤怒却不疯狂。这歌声像一首被遗忘太久,却从未失传的招魂调。
灰土深处,那株白芽微微一晃。
七瓣纯白的小花,悄然绽放。
花瓣的边缘,泛着极淡、极柔的金边,仿佛……
是三十年前,某个雨停后的清晨,糖糕蒸笼掀开盖子时,腾起的第一缕热气。
而就在第七瓣花瓣完全舒展的刹那——
营地篝火忽明忽暗,灰烬堆里,一枚哑钱无声的翻了个面。
钱孔朝上,映着初升的月亮,竟隐隐的浮出一行血丝般的细字:
“碑根松了。”
远处坡上,白耳先生的耳廓猛的一颤,金线骤然绷直如刀。
他身后,一名守脉人傩面下的喉结,剧烈的滚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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