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熄时,千灯明。
洛阳城的夜从不曾这般炽烈过。
浓烟如黑龙盘踞天际,将半边月色吞噬。
守序盟的火把一排排掷入戏班棚帐,油布遇焰即燃,噼啪炸响,火星四溅如血雨洒落长街。
青衫文士们列队而立,白砚舟站在高台之上,手中《去神录》卷轴展开,声如寒铁:“此等妄言乱世之器,不焚何以正纲常!”
可就在这火势最盛之时,异变陡生。
城墙在高温中微微震颤,砖石表面竟浮出层层叠叠的光影——不是皮影匠人操控,亦非锣鼓伴奏,而是自燃自现,仿佛那烈焰点燃的不是木料布帛,而是埋藏百年的记忆灰烬。
最先浮现的,是一个佝偻的身影。
冬雪纷飞,东市口卖饼妇披着破袄,蹲在巷角。
她颤抖着解开怀,用体温护住一个冻僵的弃婴。
路人匆匆而过,无人驻足。
唯有她咬牙爬起,抱着孩子走向医馆,一路跌倒三次,再爬起三次。
“那是张婆!”人群中有人大喊,声音发抖,“三年前我就看见了!她说‘活下来的人,总得替死人多走几步路’……”
话音未落,另一幕又起。
樵夫负柴下山,途中遇急症郎中骑马狂奔。
他二话不说,扔下柴捆,徒手扒开积雪,让出路来。
自己却滑落山崖,再没上来。
接着是乞儿,十一二岁,满脸污垢,蜷缩桥洞。
一只野猫被恶犬撕咬,浑身是血。
他冲出去扑打,被打得头破血流也不松手,最后抱着猫躲在草堆里哭:“你也有命,和我一样……”
一幕接一幕,无休无止。
没有英雄名号,没有榜单排名,只有最平凡的人,在最微小的瞬间,做了最不该被遗忘的事。
百姓跪了下来。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认出了那些曾被忽略的脸——那是邻家阿婶、是巷口老汉、是那个总在庙前施粥却被人笑“假慈悲”的疯道人……
他们不是风云人物,却也曾点亮过人间一寸光。
而此刻,这光借着火焰重生,反照向纵火者。
一名守序盟弟子手中火把忽然坠地,砸出火星。
他盯着墙上那个为救孩童挡刀身亡的私塾先生剪影,嘴唇哆嗦:“我……我娘就是被他救下的……可我们后来信了‘风云录’,说他是暴民同党……还烧了他的牌位……”
四周寂静如渊。
白砚舟站在高台,脸色铁青。
他想开口斥为妖术,想怒喝“此乃心影残引作祟,不足为信”,可话到唇边,却被一股更沉重的力量死死压住。
就在这时,一道纤细身影穿过人群,走到台前。
是个少女,约莫十五六岁,衣衫褴褛,双手自腕以下空荡荡的,只余残肢。
她怀里抱着一副焦黑的皮偶——脸已烧毁大半,但依稀可见眉眼清秀,身着素裙,背负行囊,正是当年真影坊首演《孤女寻亲》中的主角。
她是小绣娘,街头修补皮影为生。
自幼残疾,靠牙齿咬针穿线,十年如一日缝补别人的故事。
她仰头望着白砚舟,目光清澈,不含恨意,只有执着。
然后,她从怀中掏出一本手绘册子,用嘴叼着,缓缓递上。
白砚舟皱眉接过。
翻开第一页,是一幅炭笔画:被贬文官之妻典当嫁妆,换钱供贫苦学子赴考。
旁注小字:“那年春闱,三人登科,皆称不知恩人姓名。”
第二页:戍边将士战死前托人带回半块干粮,包裹里夹着一张纸条:“娘,儿未辱家门。”
第三页:一名哑巴郎中常年义诊,死后病人们自发集资立碑,碑文却是空白——因无人知其名。
一页页翻过,全是无名者的善迹,由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一笔一划补全。
直到最后一页。
白砚舟瞳孔骤缩。
那是他年轻时亲手写下的奏折抄本——弹劾河东节度使贪墨军饷,致使三万将士寒冬无衣。
当年此案震动朝野,他也因此崭露头角,被视为清流新星。
可旁边多了一行稚嫩笔迹:
“你说的话,当年救过我家。父亲原是押粮卒,因拒同流被鞭三百,是你一句‘查实重赏’让他沉冤得雪。他临终前让我记住这个名字——白砚舟。”
他的手开始发抖。
握了二十年的《去神录》,此刻轻如枯叶,却又重若千钧。
他曾以为自己是在守护秩序,铲除乱象。
可如今才明白,他守护的不过是另一层谎言的外壳。
而真正该被铭记的,从来不在榜上,而在尘埃深处。
风卷残火,吹动书页哗啦作响。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有泪痕滑落。
下一瞬,他双手抓住《去神录》,用力一撕——
纸片纷飞,如雪坠火海。
围观百姓屏息凝视,仿佛听见某种旧时代的丧钟,在烈焰中悄然敲响。
同一时刻,西北沙州,黄沙漫天。
顾夜白牵马立于驿站门前,肩上依旧背着那口黑棺,身后只剩最后一具皮影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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