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渊
林砚在档案室最深处的铁皮柜前蹲了半小时,指尖抚过柜门上斑驳的红漆,指甲缝里嵌满了经年累月的灰尘。窗外的雨下了三天,潮湿的空气顺着窗户缝隙钻进来,混着旧纸张的霉味和灰尘的土腥味,呛得人喉咙发紧,像极了多年前那口潭底的泥腥气,挥之不去。
档案室在写字楼负二层,终年不见阳光,只有头顶几盏老旧的荧光灯,忽明忽暗地照着一排排顶天立地的铁皮柜。柜里塞满了公司近二十年的废弃档案,纸张泛黄发脆,轻轻一翻就会掉渣,这里是全公司最偏僻的角落,也是林砚主动请缨要来的地方。三个月前,他还是市场部的核心骨干,手里握着两个百万级的项目,眼看就要晋升部门经理,却在项目上线前夜,被合作方诬陷泄露核心数据,证据“确凿”,百口莫辩。
公司最终没开除他,却把他调到了这个无人问津的档案室,美其名曰“暂调轮岗”,实则与流放无异。同事们避之不及,昔日称兄道弟的下属刻意绕路走,就连曾经赏识他的领导,见了面也只是匆匆点头,眼底藏着惋惜,更多的却是疏离。林砚没辩解,不是不想,是话到嘴边,却发现连个愿意听他多说一句的人都没有。就像当年潭底的那条龙,被困在浑浊的水里,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泥腥,喊不出声,也没人听见。
他今天来翻旧档案,是想找一份十年前的合作协议副本。当年那个合作方,正是如今诬陷他的公司,他隐约记得,十年前两家公司曾有过一次不愉快的合作,那份协议里或许藏着对方惯用的手段,是他唯一能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可铁皮柜里的档案杂乱无章,没有分类,没有标签,只能一本本往外翻。
雨水敲打着窗户,发出沉闷的声响,荧光灯突然闪了几下,灭了。档案室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应急灯亮着微弱的绿光,映得铁皮柜的影子歪歪扭扭地趴在墙上,像张牙舞爪的怪兽。林砚没动,只是靠着冰冷的铁皮柜坐下,指尖还残留着纸张的粗糙触感。黑暗里,那股熟悉的困顿感又涌了上来,像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想起十七岁那年的夏天,那口藏在深山里的老潭。
那年林砚高考失利,差三分没能考上心仪的大学。父母整日唉声叹气,邻里的闲言碎语像针一样扎人,就连最要好的朋友,也忙着庆祝升学,渐渐断了联系。他心里憋着一股劲,却无处发泄,只能背着包躲进后山的密林里。后山深处有一口老潭,是村里人小时候玩水的地方,后来因为潭水变深变浑,渐渐没人去了。
林砚坐在潭边的石头上,看着潭面泛起的涟漪,岸边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遮住了大半的阳光,潭水浑浊不堪,看不清底。风从林间吹过,带着树叶的沙沙声,却吹不散他心里的阴霾,就像此刻档案室里的风,沉闷又无力。他鬼使神差地蹲下身,伸手去摸潭水,指尖触到的水冰凉刺骨,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泥腥气。
“听说这潭底藏着东西,老一辈人说,以前有龙沉在这儿,后来就没出来过。”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林砚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粗布褂子的老人,手里拿着一把镰刀,应该是附近的村民,刚割完草路过。
林砚没说话,只是收回手,擦了擦指尖的水渍。老人在他身边坐下,指着潭面说:“你看这潭水浑吧,底下的泥更深,就算有龙,沉在底下也不好受,浊水漫过鳞甲,连喘口气都得带着泥腥,多憋屈啊。”
“那它为什么不出来?”林砚轻声问,声音沙哑得厉害。
老人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带着岁月的沧桑:“不是不想出来,是时候没到。你看这天,阴沉沉的,云遮月隐,连风都懒得动,龙就算想翻个身,也没力气。得等雨来,等风刮,等云散,等时机到了,它一使劲,就能冲破潭底的泥,飞上天去。”
林砚看着潭面,心里的郁结好像松动了一点。那天他在潭边坐了一下午,直到天黑才回家。后来他复读了一年,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背书,深夜还在刷题,累了就想起老人说的话,想起潭底的龙,咬着牙坚持。第二年高考,他以超出录取线二十分的成绩,考上了心仪的大学,离开家的那天,他特意去了一趟老潭,那天阳光正好,云开雾散,潭面泛着粼粼波光,好像真的藏着生机。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回到那样困顿的境地,可没想到,三十岁这年,他又一次掉进了“潭底”。
荧光灯突然亮了,刺得林砚眯起了眼睛。他缓了缓神,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继续翻档案。手指划过一本厚厚的档案册,封面已经破损,隐约能看到上面写着“2013年合作项目”,正是他要找的年份。他心里一紧,赶紧把档案册抽出来,小心翼翼地翻开。
纸张的霉味更重了,林砚屏住呼吸,一页页仔细翻看。档案里记录着当年的合作细节,合同副本、沟通记录、会议纪要,密密麻麻的字迹有些模糊,他凑得很近,眼睛酸涩得厉害,眼泪忍不住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翻到第二十三页时,他的手指顿住了,那是一份补充协议,上面明确写着,当年合作方曾因自身失误泄露过项目数据,为了逃避责任,伪造了证据嫁祸给当时的对接人,最后以私下赔偿了结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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